我在冷宫的第三年，我遇到了我的神明。
我是贵妃娘娘的婢女小兰，我陪贵妃娘娘待在这已经冷宫三年了。
贵妃娘娘是曾经煊赫一时的叶氏的掌上明珠，同当今圣上为少年夫妻。只不过叶氏权势太过，三代掌权，惹得君王都隐隐忌惮了起来。
新帝即位数月，终以谋反定罪于叶家，将兵权大数囊括手中。
世人皆说当今圣上乃是重情之人，不仅留了贵妃娘娘胞弟一命，连贵妃娘娘也只是褫夺了封号和地位，贬至冷宫幸存一命。我每每听到诸如此话，总忍不住冷哼一声，可是贵妃娘娘只是柔柔地笑着。
1，
贵妃娘娘正对着冷宫仅存的一面破碎的铜镜抿着红纸，
“小兰，”铜镜的美人红唇勾起，娇笑道：“本宫美吗？”
我看着贵妃娘娘，很认真地说：“很美，贵妃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人。”
即使在冷宫三年从锦衣玉食、侍女环绕到事事己为，即使从炊金馔玉到残羹冷食，贵妃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美艳绝伦，好像命运从来没有把这三年的时光刻在她的脸上。
“咯咯。”贵妃娘娘突然笑了起来。
如果刚刚贵妃娘娘是称之为美艳的话，那么现在她像极了天上下凡的仙子，不不，贵妃娘娘的气质又不像仙子，应当是像极了魅惑众生的妖精，像是一株长在欲海边缘的曼珠沙华在此刻盛开的样子，简直美极了。我窘迫地看呆了。
贵妃娘娘似是察觉到我的脸红，也不再戏谑地逗我，她抚了抚眉尾的红痣，轻声道：“小兰，我们马上要出去了。”
出去？我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些许，终于要走到这一步吗？
贵妃娘娘似是察觉到我的低落情绪，边描着眉边说：“明日，就是我们出去的日子。”
“怎么了？”贵妃娘娘瞧见我并不喜悦，“离开这破地方你不开心吗？”
“我，”我顿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哀求道：“贵妃娘娘真的不能再想想吗？”
踏出这一步，无异于在赴死中求得生机。
“哈哈哈哈。”贵妃娘娘笑得很大声，我看见她眼角还挂了泪珠。
“小兰。”贵妃娘娘笑完后定定地看着我“你不会不懂我。”
“娘娘。”我看着娘娘的眼睛，喉咙里的话悉数吞下。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我也得为了你啊，本宫要替你寻一个好夫家，免得你这么个木讷的性子被人欺负。”贵妃娘娘又笑了。
我睁大了眼睛，又是臊的又是急切地说：“若是让贵妃娘娘受苦，奴婢不愿嫁人，奴婢要守着贵妃娘娘。”
“好啦。”贵妃娘娘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很温柔地说，“去把那件藏在柜子里的纱裙拿过来吧。”
我点了点头，僵着身子转身去拿，可是不是我太懦弱了，不然为何一转身，我的眼泪就扑簌落下。
昨夜，皇帝在和丽嫔赏月之时被刺客行刺，一大批的刺客像是有备而来，招招要逼近皇帝要害。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却被一个女子所救。刺客失了最好的机会，在大批护卫已经赶来且不敌之时悉数自杀。这件事惹得整个皇宫惊惶未定，混乱不堪。
是贵妃娘娘救的他。
昨夜，我看着贵妃娘娘穿上最美的纱裙出门后，又靠在门上哭了起来，且已经打定若是明日没有人来这冷宫，我便去陪贵妃娘娘。
但是万幸，今日有人来告诉我，即刻拿上最重要的东西去玉清阁。
2
我睁开眼被光刺的有点生疼才想起来昨夜我哭着睡着了，想起贵妃娘娘可能回不来了，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时，敲门声却响了起来。我沉下去的心顿时又重新跳动了，有人来了，贵妃娘娘得救了！我连忙擦了擦眼泪，下床把门打开。
一开门，便见到一个仙人站在了门口，是神明来了吗？我有些呆住了。
不不，我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几分，是丞相大人。
还没有待在冷宫的时候跟在贵妃娘娘的身边时远远见过丞相大人几面，仙人之姿，俊朗得像天上下凡的神仙。
“是小兰吗？”顾澜生开口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是担心你家娘娘回不来了吗？”
我被发现偷偷哭很是窘迫，红着脸低头行礼道：“怎么会是丞相大人亲自来冷宫。”
“你家娘娘的东西当然我要亲自来拿。”顾澜生说。
我知道他指的东西是什么，因为这是顾澜生愿意和我家娘娘达成昨天的合作的主要原因。
我抬头看他，努力不露怯地说：“我家娘娘说了，你拿了它便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相信丞相大人应当会遵守好诺言的。”
顾澜生似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微微舒眉笑道：“自然不会让小兰姑娘的娘娘吃亏的。”
顾澜生的笑真的太好看了，日光晕着他的眉眼，有些淡去了我对丞相大人的害怕。
我并不知，在这之后会怎么样，可在当时我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成了救我于深渊的神明。
贵妃娘娘的以命相护到底还是触动了帝王心，皇帝下旨封冷宫弃妃叶檀为叶常在，赐居玉清阁与丽嫔同住。
“贵妃娘娘真美啊。”我替她插上珠钗开心地望着铜镜里的美人儿赞叹道，我喜欢娘娘被打扮得好看，仿佛能看到十六岁的娘娘。
叶檀轻挑了挑眉，说：“小兰，如今我是叶常在，只唤我常在即可，若是被人听见了，本宫和你便再也没法子离开冷宫了。”
我心下一跳，待在冷宫三年，我竟忘记了何为规矩。
“是，常在。”我连忙跪下。
叶檀瞧了我一眼，柔柔地笑了，正欲说话，碧玉便进来通报了。
“娘娘，皇上来了。”碧玉欣喜地跪在地上说着。
在娘娘被救醒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来过这玉清阁的偏殿，娘娘也并不急，反而心情很好地修养着身体。不过，此时，皇上主动来，是已经耐不住了吗？我跪在地上有些嘲讽地想。
“哦？是吗？”叶檀捂着嘴笑着说，“小兰，听见没，还不快起来沏杯上好的茶候着皇上？碧玉，替我更衣，我去门口接皇上。”
“是。”我和碧玉低头应道。
今夜，皇上歇在了玉清阁的偏殿，皇宫有多少杯子被砸坏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该替娘娘开心，她的计划终于有了开始。
“一个人待在这里干嘛？”身后突然传来清冷的嗓音吓了我一大跳。
我连忙转头去看，是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好。”我急急忙忙地行礼道。
为什么每次见丞相大人都这么窘迫？我懊恼地想。
顾澜生缓步擦过我的衣袖，坐在石椅上，看着我问道：“一个人坐在这花园角落干什么？”
“无事。”我嗫嚅道，“奴婢只是来赏月。”
顾澜生没有再问只是笑出了声。
我心知自己的理由蹩脚，今夜哪有什么月亮？
“嗯，今夜虽云层甚厚，但小兰姑娘想赏月的话也不无不可。”顾澜生看着我促狭地说。
我的脸像是要烧了起来，丞相大人的恶趣味为何要发在我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上？
顾澜生许是见到我的窘态，便收了促狭的目光，眉眼淡淡，温和地说：“小兰姑娘今夜除了赏月，待在这角落是为了你家娘娘？”
我心下讶异，丞相大人竟猜出我的想法，“是。”
“放心，我和你家娘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会让你家娘娘陷入危险之中。”顾澜生认真地看着我。
这句话是我之前对他说的，丞相大人是在，安慰我吗？我呆呆地看着顾澜生的脸，夜色温柔，使得他眉清目朗的容颜更蛊人心魄。
“知，知道了。”我突然慌乱了起来，“丞相大人若是没有事情，奴婢就告退了，夜深露重，丞相大人早日回去。”
“嗯。”
听了他的准许，我连忙地转身小跑着回了玉清阁。
心在狂跳的同时却很疑惑，为何深夜丞相大人会进宫来？
第二日，娘娘被封叶嫔，速度之快让宫中嫔妃嫉妒之心燃得更盛，连皇后都出面劝诫皇上太快地晋升位分会引起宫中不满，可是皇上似乎并不在意。
“娘娘，丽嫔在堂屋等着您。”我对正在拨弄着珠钗的娘娘说。
叶檀冷冷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小兰，扶本宫起来，我该去见丽嫔姐姐了。”
我站起来扶着娘娘的手去堂屋。
“哟，叶嫔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子，姐姐我在这喝了半盏茶才舍得出来，莫不是晋了位分便忘了尊卑？”丽嫔娘娘笑着讽刺道。
丽嫔长得娇嫩，容颜秀丽，且又因其兄立过几次功勋，故颇得皇上几分宠爱，也正因为这几分宠爱，养得她在宫中越来越不把一些嫔妃放在眼里。
长得真丑，笑起来更丑了，我心里默默地说。我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喜欢丽嫔这么一个脑袋空空的女人， 不过想想也是合理，毕竟我家娘娘那么美，皇帝却视而不见。
娘娘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捂着嘴娇笑道：“姐姐真是误会妹妹我了。”
“哦？”丽嫔看着娘娘，眼里夹着嫉妒，“叶嫔还要狡辩？”
“姐姐知道，皇上怜我劳累准我不早起，今日姐姐这么早地来妹妹这偏殿，妹妹慌慌张张地梳洗才让姐姐多等了一会。”叶檀撑着脑袋抱歉地说，眼里却满满都是笑意。
“你！”丽嫔愤怒地站起来，自从叶嫔住在这玉清阁后，皇上来玉清阁三次便有两次都是去了偏殿，这次还给偏殿升了嫔位，实在是把自己的脸往地上踩，“叶嫔，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气吼吼地出了偏殿。
我被这丽嫔的态度弄得实在恼火，平日里没有好脸色便罢了，今日特来刁难我家娘娘，还真是越发目中无人了？
“好了。”叶檀被我脸上的怒容逗笑了。
”丽嫔没有脑子，这次过来只不过是被人几句话激过来而已。”娘娘手指轻敲杯沿，眼里闪着讽刺，“幕后之人这么不想让我好过，我岂会让她得逞？”
我心里对丽嫔的情绪渐渐消散了，被丽嫔勾起怒火确实没有必要。只是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呢，与我家娘娘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兰，今夜子时，去御花园最南边的桃树下告诉丞相，若是能找到叶筝的消息，我便将最后一份东西给他。”娘娘往后靠着椅垫闭着眼睛吩咐我道。
去见丞相大人吗？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我知道娘娘和丞相大人的交易，一直以来都是通过我和丞相大人身边的亲信接触达成合作，丞相大人从未参与碰面。
“也不知为何，这丞相竟亲自来接头，着实奇怪。”娘娘又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娘娘的话。
今夜的风很大，因为莫名的兴奋感，我早早地便等候在树下，于是造成的结果是我全身冻得发抖。我抬头看着夜空，企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身体没有那么冷。
今夜的月亮弯弯的像钩子一样悬在夜空，几颗零星的星子散落在它的周围，竟然有种凌乱的美感。我看得正入迷。
“看来今夜的月亮小兰姑娘很是喜欢。”身侧传来低沉的嗓音，还夹着几许玩笑。
我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连忙转身行礼：“丞相大人安。”
我感受到顾瑾生的目光在我头上掠过，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起来吧。”顾瑾生似是叹了口气，“小兰，你未被卖为奴的时候可有名字？”
我不知道顾瑾生为何问无关之事，眸光微动，恭敬地说：“奴婢幼小便入叶府陪伴我家娘娘，名字早已记不清了。”
顾瑾生看了我一会，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语气却转而冷了起来，“将你家娘娘的东西给我吧。”
我压下心里淡淡的情绪，说：“我家娘娘说，若是丞相大人能找到叶筝的消息，最后一份东西才会到大人手上。”
“你家娘娘果真是将价值利用到了极致。”顾瑾生笑着说，不知带了多少嘲意。
他的气质陡然让我有点害怕，丞相大人也不全是温柔的。我努力镇定地说着我家娘娘的立场：“最后一份东西很是珍贵，丞相大人不会亏的。”
“小兰姑娘怎么知道我不会亏？”顾瑾生说。
顾瑾生的气质越来越有压迫感，我越发觉得自己是神智不清才没看到丞相大人和我之间的距离。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妄议主子和丞相大人的事。”我急忙跪下，语气带着颤抖。
顾瑾生语气似是柔和了一点，“告诉你家娘娘，叶筝我会找到，还请娘娘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只是低着头恭敬地说：“奴婢定会转达。”
我一直低着头，直到感觉到顾瑾生离开我才缓缓站了起来。
自从娘娘被封为叶嫔之后，受到的关注愈发多了，被惩罚的次数也更多了。
三月乍寒，桃树枝干显出灰秃秃的模样，风很小，只卷起一点衣边。
“娘娘，是不是很冷。”我心疼得快哭出来。
江贵妃以我家娘娘冲撞了她的爱猫为由将我家娘娘罚跪在御花园，身旁的妃嫔笑得肆意又卑微。
“叶嫔，你还想翻身呢？别忘了，你早就不是当年家世显赫的明珠了，你现在就相当于一条狗，只能摇摇尾巴换点皇上的同情才能活得下去，少做点不切实际的梦吧。”
江贵妃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真真令人气愤到了极点，若是叶氏还在，岂容她当上贵妃？
叶檀只是不在意地笑着：“小兰啊，本宫要是冻死了才好呢。”
“噫，小兰，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叶檀笑得更加开怀了，只是面容苍白得很吓人，“本宫只不过开玩笑，本宫才舍不得死……”
叶檀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我被吓坏了，不顾江贵妃的命令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往长青殿跑去。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敢不顾规矩了？”守在门口的太监尖声喊住了我。
我认得这人是御前较为得脸的公公，连忙焦急地跪下：“苏公公，我是玉清阁叶嫔娘娘的奴婢，我家娘娘晕倒在御花园了，求您发发慈悲，禀报给皇上吧。”
“叶嫔？”苏公公停顿了一瞬，不慌不急地问道：“你家娘娘为何会在御花园晕倒？”
“江贵妃罚我家娘娘在御花园跪两个时辰，可这么冷的天娘娘那么娇弱的身子怎么受的了。”一想到娘娘还在昏迷我急得快哭了出来。
“江贵妃？”公公尖细的嗓子惊疑地说了声，而后又老神在在地说，“若是江贵妃，姑娘还是等过了两个时辰再来吧。”
我被这太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哭着朝他磕头乞求他动动善心。
“姑娘，你还是请回吧，皇上此时正与大臣议事，一个妃嫔的事情怎能耽误国家大事？”面前的公公还是不为所动。
公公是不会为我通报了，可娘娘该怎么办？我心一横，站起身来准备硬闯，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救我家娘娘。
“小兰姑娘？”顾瑾生从门口出来见到我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见是丞相大人，连忙磕头说：“求丞相大人禀报皇上我家娘娘在御花园晕倒了，若是再不去，我家娘娘真的受不住了。”
顾瑾生示意身边小厮扶我起来，目光在我额头停留了一瞬，说：“随我进来。”
我欣喜地道谢，没看到顾瑾生朝那公公投去的眼神。
有了丞相大人的帮助，我很快见到了皇上，皇上听见此事立即赶往御花园接我家娘娘。
“檀儿，你醒了？”皇上惊喜地说着。
娘娘脸色很苍白，站在一边看着的我悬起的心还在高高挂着。
叶檀轻轻地咳了一下，柔弱地低着头说：“多谢皇上关心，檀儿现已无事。”
皇上见美人柔弱如此，心下生了几分怜惜，而娘娘一句诉苦也未曾有，更是博得几分好感。
我见此时机连忙跪下。
“皇上！”我哭着跪在地上不管不顾地说着，“求皇上救我家娘娘！”
“小兰！”娘娘用力怒喝了我一声，随后咳嗽不停。
我由此不敢说话，皇上见此，已是猜出几分，脸色肃然，“你说说谁要害你家娘娘，胆敢一句隐瞒朕让你去慎刑司受苦。”
皇上的语气很是吓人，我颤着身子哭着说：“自我家娘娘从冷宫出来，丽嫔和元妃就一直欺负我家娘娘，若不是娘娘晕倒了，娘娘是绝不会让皇上知道的。可是，若下次还如此，皇上赶之未及，我家娘娘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提及江贵妃，江贵妃母族在朝廷势力庞大，连皇上都要让之几分，若是提了江贵妃，便是一点惩罚也求不到，反而会惹的皇上不快。降罪元妃和丽嫔是最好的选择，并且皇上只要稍加询问便能知此事是江贵妃挑起，这便会让皇上对江贵妃生出厌弃之心，江氏在朝廷一家独大，江氏女儿也在后宫如此狂妄，置皇帝于何处。
皇上果真勃然大怒，罚元妃和丽嫔两月月俸，禁足半月，并升我家娘娘为辰妃，移居辰时宫。
“皇上，咳咳咳。”娘娘撑着身子坐着，“这惩罚未免太过重了？”
皇上瞧着叶檀的想要委曲求全的模样，眼里竟夹了几分真心，“檀儿，朕还是喜欢你骄傲肆意的样子。不必如此将自己放于低位，朕会护着你。”
娘娘感动地伏在皇上肩头，娇娇地哭唤着：“明延哥哥。”
看到此处我们这些下人默契地退了出去，留给皇上和娘娘一室温馨。
很快旨意下达，丽嫔的屋子里便响起了碎物的声音，听着确实让人畅快，至少在我听来。待娘娘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搬去了辰时宫，再也不必看丽嫔脸色过活。
“怎么，离开那里如此快乐？”娘娘坐在轿辇上看着我笑着问。
我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说：“我替娘娘快活，娘娘再不用受那丽嫔脸色。”
叶檀笑容深了几分，说：“小兰啊小兰，眼里心里总装着本宫可不好。”
我的脸羞的涨红了，可是心里在想，若我都不全心全意想着娘娘，娘娘便真的孤身一人了。
3
辰时宫有几树桃花，当我们搬居至那里时它们已开得嫣红。我喜欢桃花，因为娘娘喜欢，娘娘说，她喜欢春天生机盎然，能让人感觉活着的快乐，我想，我也喜欢。
午后的时光很惬意，娘娘坐在软椅上闭着眼睛，我正认真地替她染着花蔻。
“小兰。”娘娘突然出声。
我偏头去看娘娘，应了一声，“怎么了娘娘？”
娘娘慵懒地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看着我说：“那次你跪着对皇上说的话谁教你的？”
我的手僵了僵，诺诺地说：“丞相大人教的。他说千万不要提及江贵妃。”
“哦。”娘娘没有再说话了，可是我却感觉她的目光还在我身上。
“娘娘！”我有点羞恼。
这时娘娘弯了弯眸子终于笑了出来，“小兰，那丞相大人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我怔了一瞬，低头染着花蔻道：“奴婢不会离开娘娘的。”
“就算大人对我有心。”我脸红红地又补了一句。
娘娘似叹了口气，又打趣我道：“等你这个小丫头动心了，你就巴不得离开本宫了。”
我低下头不再同娘娘讲话，不管她如何逗我。
我不会离开娘娘的，哪怕我动心。
“娘娘还没醒吗？”我放下食盒问碧云。
碧云担心地说：“娘娘早上醒了一会，而后又睡着了，现已晌午了，小兰姐姐，娘娘会不会身体有碍？”
我皱了皱眉头，叮嘱她道：“你照看好娘娘，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瞧瞧。”
当我赶到太医院，恰好又见到了丞相大人，自上次娘娘昏迷以后，我好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丞相大人了。娘娘的话突然又飘到脑海里，我吓得连忙转身只想避开丞相大人。
“小兰姑娘怎的还未进太医院又跑了。”丞相大人叫住我。
我心下叹了口气，认命转身请安道：“丞相大人安，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去办。打算先办了这件事再来太医院。”
我感受到顾瑾生向我走来，心下慌乱道：“若大人没有事了奴婢就离开了。”
顾瑾生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从我旁边走过，离开了太医院。
顾瑾生大概猜出了我不想同他接近。他是否有点生气，毕竟被我一个小奴婢下了面子，若是迁怒到娘娘该怎么办。我心里乱乱地想着。但我也没敢再拖延时间，急忙请了太医为我家娘娘诊治。
娘娘倦倦地倚在床边，问道：“太医，本宫为何近几日都如此疲惫？”
太医诊了一次脉，面色怔了怔，又诊了一次，方才跪下恭贺道：“恭喜娘娘，喜怀龙子，恭喜娘娘啊！”
这次轮到娘娘发怔，脸色有点发白，“徐太医，你说的话可是属实？若是假的，本宫立马斩了你的头！”
徐太医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臣诊了两遍，确是无疑啊，娘娘怀了龙子！”
娘娘身子抖了抖，笑了起来：“好啊，好。”
太医很是疑惑辰妃娘娘的反应，怎的并不是很高兴？
娘娘将太医反应收于眼底，眉间带上了喜意，“小兰，给本宫重重赏徐太医，不仅如此，整个辰时宫都有赏。”
“是。”我低低应道。
待安排完赏赐和受过皇上和皇后的赏赐后，娘娘嬉笑着把皇上推出房外，撒娇说今夜她要一人睡。皇上得了龙子甚悦，没有计较娘娘的小脾气，甚至还吩咐我们要好好地照顾娘娘。皇上走后，娘娘给身边宫人都放了假，准许今夜不作陪，独留我守在房外。
“小兰。你进来。”已是深夜房内终于传来唤声。
我连忙进去，见娘娘脸颊染上了娇嫩的红色，手里握着酒杯，俨然半醉。
“娘娘！”我低呼道，“您怎可饮酒！”
娘娘避开我拿酒杯的动作，笑着对我说：“小兰，我怀了那个人的孩子，哈哈，我竟怀了李明延的孩子！”
娘娘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些凄美和疯狂。我心疼地看着她，却只能怔怔地说着：“娘娘……”
娘娘又饮了一杯，有几滴酒液顺着下颌流下，濡湿了前襟，“我父亲在的时候，他不让我怀上他的孩子，等我父亲死了，才又大度地予我所谓龙子之福，小兰啊，你说那李明延在想什么？”
“娘娘。”我有些惶恐地喊道。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皇上那里，娘娘的筹谋就都白费了。
娘娘懂我意思，但却没有在意，“小兰，允我哭一次吧。”
娘娘和着泪水又饮下一杯，醉意朦胧地看了我一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记得十六岁的我吗？”
十六岁的娘娘吗？我当然记得。
还未等我回话，娘娘便已醉倒了。
娘娘自醒后，不再有那夜的失态，脸上时常带着喜意，皇上来辰时宫的日子也愈发多了，在这段日子，我家娘娘一时盛宠无量。
“娘娘，这。”我气愤地拿着发黑的银针对娘娘说，“她们用如此低端的伎俩，怕不是嫌命活的太长了？”
这种低端的伎俩娘娘还不准我们禀告皇上。
娘娘脸色很是平常，甚至还有点笑意：“小兰啊，若是真把我肚子里的除掉了才真是好呢。”
旁人或是以为娘娘在生气或是开玩笑，我却知道娘娘是真心这样觉得，只不过娘娘觉得这孩子有用，才留下了他。
中秋晚宴就要开场了，几天前丞相大人传信来说有叶筝的消息，但要同娘娘见面说，于是共同把时间定在了中秋晚宴上。
“娘娘，这个红钗子不好看吗？”我疑惑地看着娘娘解下那根钗子。
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娘娘的脸上多了一些肉，笑起来更加风情了许多。
“今日我无意光彩照人，简单点就可以。”
中秋宴会开始没多久，娘娘借怀孕之名请求离开，皇上如今爱护娘娘，马上就同意了，还叮嘱我们一定会要好好护着娘娘。
娘娘面容平静，比刚出冷宫之时少了许多讨好，皇上却愈发爱重，真真好笑极了。
“娘娘，”待出了殿我才轻声问道，“我们去哪里？”
娘娘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喜意，“去御花园的罗亭内。”
罗亭，是皇上经常和臣子下棋的地方。
娘娘坐在亭内坐了一刻钟，终于见到丞相大人远远走来。
“娘娘金安。”丞相大人福了福礼，“想不到会和娘娘在罗亭偶遇。”
“确实很巧，既是到了这，丞相不妨和本宫下一盘棋如何？”娘娘笑着提议道。
“却之不恭。”
“小兰，请丞相大人入座。”娘娘说。
我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不巧对上了丞相大人的眼睛，慌乱之下只好低着头请丞相大人入座。
棋盘摆开，只留了我和丞相大人的近侍留在一侧，其他人都退出了亭外。
娘娘捻着棋，似是若无其事地问道：“我避子的汤药可是丞相换的？”
我心下一惊，看向丞相。顾瑾生今日穿了一身墨衣，衬得面若冠玉，，气质绝然。
“娘娘果然聪慧。”顾瑾生下了一子面色沉静地说。
我心里陡然有些气愤，不明白顾瑾生为何如此，明明知道娘娘是不愿怀上龙子的。
“怀上李明延的孩子有什么好处吗？”娘娘笑着看着他，眼底却是嘲意。
顾瑾生仍然很淡然，只看着棋盘，说：“孩子就是娘娘的筹码啊。”
我看着顾瑾生，更觉出一些陌生来。
娘娘下了一子，说：“我需要筹码吗？”
“娘娘不需要，可叶筝需要。”顾瑾生这时才看向娘娘意味深长地说。
娘娘手里的棋子落在玉石棋盘上，叮叮当当地响了几声。
“你，”娘娘嗓子有些哑，“你找到他了？”
“嗯。”顾瑾生还是很平静，下了一子说：“他现在就在丞相府，只是受了很多苦，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娘娘点了点头，重新执子，不再有刚才的失态，“小兰，把那份东西给他。”
我听见娘娘的吩咐，将袖里的锦盒呈给丞相，我本以为顾瑾生会叫他的近侍取，没想到他自己直接拿了，或是，这东西太珍贵了，顾瑾生不想经过他人之手。
可是顾瑾生的指腹擦过掌心的地方像是要烧了起来，惹得我心狂跳了起来。
娘娘见丞相小心地把锦盒置于袖里，调笑道：“丞相这是为了情，还是为了义呢？”
我有些迷糊，丞相大人是要找什么人吗？我虽然是传递娘娘和丞相盟约的使者，却从不知道他们交易的是什么。
顾瑾生握着棋子摩挲了一会，眸光淡淡，“这与娘娘无关。”
许是刚才的话都是丞相占上风，娘娘心有不平，此时倒是不肯让丞相一点狼狈都不出。
“顾瑾生啊顾瑾生，”娘娘撑着下巴说，“你觉得李明慈真的见到你了会不会想杀了你。”
顾瑾生身体僵了一会，放下手中的棋子，有些颓然道：“这局娘娘赢了，不必相逼。”
娘娘大概没有想到顾瑾生会有这么大反应，但仍是笑了，“多谢丞相相让，叶筝的命希望丞相能帮我收好，叶檀感激不尽。”
顾瑾生站了起来，收了失态的模样，说：“娘娘和臣还是一条船上的，臣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说完便告退了。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丞相的背影。顾瑾生竟然和李明慈有关系，可是丞相大人为何会认识她呢？
“别看了。”娘娘无奈地说：“这顾瑾生着实心思深沉，小兰儿你不要再想着他了，本宫是不会将你交给他这种人的。”
“我没有想，娘娘！”我红着脸说。
“噢。”娘娘看了我一眼便唤我扶她回宫。
我想问顾瑾生和李明慈的事情，可是娘娘现在对丞相很不喜欢，我只能默默地咽下了问句。
4
眨眼间，冬日已至，辰时宫的桃树枝干已经显出灰黑的颜色，但是皇上送来的月季却开得分外嫣红。
我正在院中扫除积雪，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唤声。
“是，小兰姑娘吗？”
我直起身子转身去看，是一个公公，相貌平平，只是身材比寻常公公高大些许，但是我并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他啊。
“是。”我有些迟疑地问，“这位公公，您有何事？”
公公突然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有些被吓住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行过这么大礼了。
公公行完礼，很恭敬地说：“小兰姑娘能否带我见一见辰妃娘娘，我有话同娘娘说。”
我看了一眼公公，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在心间，可是，我还是不敢擅自将其带进去，毕竟娘娘怀有身孕，我不敢冒险。于是只说了一句“公公待我去通报一声。”
自从月份愈发大了，娘娘的身子惫懒了许多，冬日寒凉，娘娘便只肯躺在床上睡觉或是半躺于榻上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娘娘，院里有一位公公求见您。”我蹲下行礼道。
“嗯？”娘娘的视线从话本子上挪开，疑惑地问道，“哪个宫的？”
“奴婢也不知。”我摇着头说。
“那。”娘娘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便唤进来问问有何事吧。”
“诺。”
我得了指示便去院内将那位公公引领进来，可是他进至堂屋前又停了下来。
“公公为何停下？”我收回打开帘子的手询问道。
面前的人似乎有点局促，又有些激动，眼里闪着莫名的情绪，低低地说：“我自外处来，一身寒气，乍然进去恐惊了娘娘孕体，故想在此处散散寒气再进去。”
我有些惊讶，此人似乎对娘娘并未有敌意，，反而隐隐有关照之意。
未几，他出声道：“小兰姑娘，烦请带我进去吧。”
我又看了一眼他，摆脱了脑子里一些杂乱的思绪，打开帘子，引他进了屋。
“娘娘，那位公公奴婢带来了。”我对娘娘说。
娘娘抬起头甫一看他，手中的话本子便跌落至地上，一副吓住了的模样。
我虽有些疑惑，但仍是先想俯身去把话本子捡起来。娘娘看到我弯腰，似是回了神，努力平静地对我说：“小兰，出去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开始有些不明所以，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娘娘，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连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站在门外的我久久没有平静下来，他竟是，竟是二少爷。所以刚才对我行礼是感谢我陪伴在娘娘身边吗？
二少爷叶筝是我家娘娘嫡亲胞弟，也是我家娘娘拼死守住的唯一亲人。当年我家娘娘大跪于长青殿三日终以求得皇上开恩赦免了叶筝的死罪，只不过是用了贵妃的名号和十三年与帝王的情谊来换。
可是，小少爷是怎么进宫的？是如何躲过查验进宫呢？而且，这容貌又是如何伪装的？除非……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也是，只有丞相大人才有此能力。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说起丞相大人，我与他已有数月未见了，听娘娘说明年丞相大人要同御史大人的千金成亲了。
突然，门开了，打断了我的思绪。
公公，不，小少爷走至我的面前，停顿片刻说：“小兰，照顾好娘娘，也，也照顾好自己。”声音还像很久之前那般温和。
他的眼里好像夹杂着一些细碎的东西，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回：“诺。”
我们就这样静默了一瞬，而后他转身欲走。在他同我错身之时，我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小少爷，要平安啊。”
叶筝只是脚步顿了顿，便走出了门。
我看着门口发了一会呆，便听见娘娘唤我进来的声音。
“娘娘。”我看着娘娘失神的模样，担心地问：“小少爷来此何事？”
娘娘听见我的声音，思绪回笼，嗓音有些沙哑，“阿筝，他要赴西北了。”
小少爷要赴西北？我睁大了眼睛，小少爷要如何去赴西北？
娘娘看出我的想法，轻声说：“阿筝说要随母姓改名为罗瑜，以丞相所予之面皮为脸，如此，便再不是叶筝。”
以命做搏，少爷和娘娘果真是流着同一种血的人。我微微颤了颤睫毛，他们便是飞蛾扑火也不在意，只是会让旁观者的我大恸。
“哈哈。”娘娘恍然又笑了起来，“不愧是叶家的儿郎，叶家人清清白白，誓死也要捍卫祖上的尊严。”
娘娘笑容让灰暗的屋子明媚了不少，可是我却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疼惜。
大秦和大钺素来不和，先帝在时，我大钺还能压制其几分，到如今帝王即位之后，叶家的灭门和大秦的发展，终是让大秦滋生了侵犯的野心。此次大秦似是早有准备，我军反应不及，连失三城，现退守盘古关，形势危急。盘古关是我国西北重要一关，若是破了，不仅会大大挫伤了军心，还会让敌军更加凶猛。只是现今形势陷入死局，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大秦是打算要打持久战了。
“娘娘觉得叶筝能否破了此局？”丞相大人突然在身后出现。
今日是除夕夜，因为前方战事的吃紧，今年的除夕宴小办了一场，只请了几个重臣和王室中人。我家娘娘已近临盆之日，皇上特赦可不必来宴，只是娘娘一时在屋里坐不住，便出来御花园消消食，散散心。
娘娘抚了抚头上的珠钗，声音混着冬日的寒凉听起来竟有些悲伤，“丞相觉得呢？”
我站在娘娘身侧，偷偷地用目光瞥了一眼丞相，今日的他似乎看起来很疲惫，明晃晃的灯光将他眼里的倦色照得一览无余。
丞相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向我这边看来，我急忙缩回目光，掩耳盗铃似的将脑袋低的更低。
“嗯。”丞相大人突然笑了起来，“娘娘要相信叶家的儿郎，叶筝，怕是不得不破。”
娘娘有些疑惑丞相大人突然的好心情，但是还是把注意点放在了顾瑾生的话上，眼里闪动着一些希望，“那就希望丞相所说之话能成真了。”
许是心情比较好，娘娘乐意同顾瑾生搭一句话了，“不知丞相有没有公主的新消息？”
丞相大人的笑顿时收了起来，沉声道：“没有，或许是，她不肯见臣了。”
“李明慈当然不肯见你。”娘娘语气带着淡淡的嘲意，话却隐隐是关心，“丞相还是放弃吧，若是有一天她愿意和你相认，那恐是丞相死期了。”
顾瑾生没有回复这句话，行了一礼，道：“臣累了，先行退下。”
我抬起头看着顾瑾生的背影，心口像堵住了一般。
“娘娘。”我瓮声问道，“丞相是心悦公主吗？”
“他们呀。”娘娘看了我一眼，悠悠地笑道：“关系乱的很，小兰儿可千万不要陷进去。”
“是。”
三月已至，辰时宫的桃花开了，娘娘的产期也快到了，更可喜的是，死局已解，盘古关大捷。只是有一个关于罗瑜的传言飘进了京城，说是这罗瑜啊，真是不怕死，硬生生用两千骑兵拖住了两万敌军，据说当援军来的时候，那罗瑜就只剩一口气了，浑身上下，全是刀伤。
听了这个传言，娘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半躺在榻上专心地为肚子里的孩子缝着肚兜。可我知道，娘娘必定是为小少爷骄傲的，叶家，还算后继有人了。
盘古关大捷后，士气终于高涨了起来，一鼓作气，将大秦逼回了边界线处，皇上龙心大悦，说要重重嘉奖大钺将士。
而在夺回城池的时候，娘娘终于临盆。这是娘娘的第一个孩子，我紧张地守在门口，皇上也守在门口。我在紧张之余看了一眼君王，见他神色紧张做不得假，竟是一副深情做派。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在场的人眉头都松下了些许。
“恭喜皇上，是个皇子啊！”产婆跪在地上欣喜地说道。
我没有再去看父慈子孝的画面，连忙进去看我家娘娘，此时，娘娘已昏睡过去，脸色苍白又恬淡。
随着西北大捷，所有将士即将回京，娘娘的心情终于开始好了。
在庆功宴上，一位叫罗瑜的小将军颇为得皇上青眼，据说盘古关大捷有他一份功劳在，圣心大悦，封罗瑜车骑将军，赏黄金百两，宅第一座。娘娘的眉间都是喜悦，我也开心，小少爷终于可以摆脱苦难了。
“皇上，臣有一事请求。”杨太傅突然打破了宴会的歌舞升平。
“何事啊爱卿？”皇上心情很好地问道。
“臣有一女，希望能得到皇上恩准，同罗小将军结秦晋之好。”杨太傅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说。
场上一片哗然，有人道是这杨太傅可真会抢时机，眼见这罗小将军虽无家族帮助，但是由此次战役可见其前途无量，同其结亲，如今看是低嫁，以后看可说不定咯；也有人道是杨太傅怕是对这罗小将军给予太多期望了。
娘娘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里还带着些兴味，我则低着头继续为娘娘斟酒。
皇上倒是没有理会殿中的嘈杂，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杨太傅，朗声说道：“那罗小将军意在如何啊。”
罗瑜终于出了席，跪在殿下，坚定地说：“臣地位低下，配不上杨太傅的千金。”
“罗小将军此言差矣，老夫很看重你才会愿意将小女嫁给你，罗小将军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杨太傅因被拒绝略有生气道。
皇上并没有说话，仍是笑着看着罗瑜。
罗瑜踌躇片刻，说：“臣，臣已有心仪之人。”
大殿突然静了一瞬，我倒酒的手也不由得颤了颤，酒水不小心洒在了我的衣袖上，惹得娘娘看了我一眼。可她只是低声说：“去换衣服吧，碧玉在这里伺候就好。”
我放下酒，低着头悄悄地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我听见皇上出声，“既是心仪之人，可否告诉朕，朕给你赐婚啊。”
罗瑜似是笑了，温柔地说：“臣心仪的人很害羞，臣想自己告诉她。”
虽然罗瑜样貌平平，但是浑身的气质和其对心上人的感情还是惹得一众贵女称道。
罗瑜又向杨太傅行了一礼，道：“太傅之女千金之体，嫁给我一个小将军实在是委屈了，还请太傅另寻佳婿。”
罗小将军将颜面帮杨太傅全了，他也不好再求赐婚，只好假笑道：“那祝罗小将军早日和心上人在一起。”
皇上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那两位爱卿回座吧。”
不一会儿，舞娘们又进了殿内，殿内再一次其乐融融。
我出了殿没有那么急切地回去换衣服，只是慢慢地走着。其实刚才在罗小将军婉拒的情况下，杨太傅的求赐婚皇上应当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杨太傅和江氏关系匪浅，皇上自是不希望有前途的小将军同江氏扯上关系，若是扯上了，也不会重用了。罗瑜，小少爷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说出心上人一事？
“小兰姑娘？”丞相大人突然在转角出现了。
我收回思绪连忙行礼道：“丞相大人安。”
“你，”丞相大人正想问我看到我袖上的酒渍又明白了，“是要回去换衣服吗？”
我点了点头，又疑惑丞相为何会在此处，“丞相大人为何不在宴会上？”
顾瑾生笑了，说“宴会太无聊了，我出来透口气。”
我看着丞相大人的笑颜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结结巴巴地回话道：“也，也是。”
“小兰姑娘近来可好？”顾瑾生很温柔地看着我问道。
顾瑾生的眼睛很漂亮，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好像眼里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敛了敛眸中的情绪，低着头说：“近来很好。”
我们都没有说话了，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春天的风吹着旁边的垂柳簌簌作响，我慌乱的情绪突然安定下来。
“那小兰姑娘如今饿了吗？”终是顾瑾生开了口。
午宴上我们奴婢只有等到宴会结束，回了宫方能吃饭，自然是饿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又松开了几个来回，我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丞相大人，我如今确实饿了。”
顾瑾生眼里的笑意更甚，竟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小兰姑娘，我带你去吃饭。”
我一时晕乎乎得，竟真的跟着他走了。可没有想到，丞相大人带我吃饭的地方是宫外。
“丞相大人？”我为难地坐在马车上，我怎么能跟着出宫呢？我在心里默默地懊恼。
顾瑾生一眼看出我心里的想法，笑着说：“小兰姑娘不必害怕，我已给你家娘娘去了信。”
我听见“我家娘娘”更羞的脸颊通红，娘娘接了这个信，怕是等我回去要笑话我了。
“那，那皇上那边。”我还是不放心，战战兢兢地问。我很少，也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出格的事了。
顾瑾生听见我的话，脸上笑意更甚，“小兰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同皇上说了出宫的事。”
我和顾瑾生的目光碰在了一块，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我又想起了刚才放在我头上的手，像他本人一样，温暖又带着力量。
在坐在马车上我已经逐渐接受了出宫这个事实，只是出了马车还是被京城的繁华惊讶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到过宫外了，娘娘还是叶氏千金的时候，我随娘娘出去玩的次数还是挺多的，后来嫁人做了桓王妃，出府的日子变少了许多，进了宫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
顾瑾生许是看见了我眼里的惊讶，笑着说：“小兰姑娘，我们先去酒楼吃饭可好？”
“嗯。”我点了点头。
顾瑾生没有让任何人跟在后面，我很疑惑。
“丞相大人为何不许人跟着？”
“小兰姑娘不喜欢吗？”顾瑾生看着我问道。
原来，原来他看出了我因为有侍从跟着不自在。
“还有。”顾瑾生一副苦恼的样子对我说，“小兰姑娘在外不要唤我丞相大人，叫公子就可以，或者，唤谨生也可。”
我瞧见了他眼里的殷殷笑意，只不过瑾生这两个字我实在不敢也不好意思叫出口，只能红着脸低低地说了声：“公子，我饿了。”
顾瑾生没有多做计较，笑着带我进了明月楼。
“哟，客官。”小二很有眼力见地上来。一位公子穿着不俗衣物气度不凡，旁边的一位姑娘虽穿着不如公子，可是这衣物在京城可是难见到，倒是有点像宫里的。小二自然不敢怠慢，忙说：“两位贵客是要在一楼吃呢还是去包厢？”
“去三楼。”顾瑾生淡淡地说。
小二明白果然是贵客，殷勤地引着我们去了三楼的一间雅室。
待我们坐好后，小二捧着膳食单子过来问我们点什么。
“问这位姑娘吧。”顾瑾生对小二说。
“多谢公子。”
我看见小二的眼里的疑惑，也是，公子带侍女出来吃饭就足够新奇了，更何况是作陪。
我看着膳食单子报了几个菜名便停住了。
“好嘞，贵客稍等，菜马上上来。”小二说完便退了出去。
顾瑾生突然看着我问道：“小兰姑娘不喜辣？”
我摇了摇头，说：“我偏爱清淡，更喜甜。”
我疑惑地看着顾瑾生问：“公子是爱吃辣吗？”
“并不。”顾瑾生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我和丞相大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不由得开始紧张局促了起来，心里又开始纠结自己真是昏了头才跟着出了宫。
幸好，没多久，菜就上来了。因为我确实是饿了，刚开始有些紧张，吃着吃着我也无暇顾及顾瑾生还在身侧了。只不过待我吃得尚饱时，猛一抬头便见顾瑾生正看着我，吓得我低下头缓缓地放下筷子，呐呐地说：“我吃完了。”
顾瑾生被我的样子逗笑了，“小兰姑娘可吃饱了？”
“自然，是吃饱了的。”我微微抬起眼睛看他，见他眼里都是笑意，顿觉尴尬又轻轻吁了一口气。
待结完了账，我便跟着顾瑾生在街道逛了起来，他说我许久没见过京城街道，应当趁此机会看一看，才不会留下遗憾。我想也是，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我定要看看，好回宫讲给我家娘娘听，最好买些玩意儿给娘娘。
待我向丞相借钱买钗子的时候，他才明白我心里想的东西，曲弯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失笑道：“真是一个忠心的姑娘，出了宫也不忘自家娘娘。”
我有些羞郝地低着头，诺诺说道：“我会还你的。”
顾瑾生没有办法只好替我买了那根钗子，我开心地恨不得马上回宫去把它送给我家娘娘，她一定会开心的。顾瑾生这次倒是看出我的想法了，话里带着一些不悦：“还没逛完呢，小兰姑娘先别想急着回宫。”
我明白顾瑾生的意思，看着他笑着说：“公子说逛到什么时候，小兰便逛到何时。”
顾瑾生看着我笑的模样，不悦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丢下我往前继续走着。
我看着许多新奇的玩意都想买下来给娘娘的小皇子玩，于是造成的后果是我的手拿不下了。我慢慢跟不上丞相大人的步子，只好唤了一声：“公子。”
顾瑾生这才回头看我，不复之前的温和，平静地问：“何事？”
我不知道为何顾瑾生的心情愈发差了，以为是自己买太多了，连忙说：“公子，我，我会还你钱的。”
顾瑾生没有说话看了我一会，仿佛在确定我是真的在说这个。顾瑾生眉头皱了皱，向我走过来提走了我手中的袋子，但是没有跟我讲话。
我跟在他旁边不明所以，而且他的步子愈发大了，我越来越跟不上，脸有些微微涨红。过了一会顾瑾生似乎这才发现我跟不上，连忙停住，脸上带着歉意说：“小兰姑娘，抱歉。”
我见他停下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说：“无，无事。”
“小兰姑娘为何总是什么都不在乎呢，如何也发不了脾气。”顾瑾生无奈地说。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为何，为何要发脾气呢。
终是丞相大人低了头，顾瑾生见我还是一副迷茫疑惑的样子，眉毛微微弯下来，委屈地说：“小兰姑娘只记得给所有人买，为何不给我买？”
我这才知道顾瑾生生气的原因，只是我见过顾瑾生很多样子，它们大多都带着面具辩不清真假，独独这份故意的情绪外露的样子让我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我连忙避开他的目光说：“是小兰忘记了。”
“那。”我见他不说话，迟疑地提议道：“我现在帮公子买可好？”
“自然可以。”顾瑾生这才笑了。
因为手里没有了东西，我的步伐加快了许多，我慢慢地看着周围的铺子思考着送顾瑾生什么好。
“两位公子小姐，来看看这儿的玉佩吧，送心上人特别合适。”一个卖玉佩的摊主叫住我们热情地说。
我脸颊羞红，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不是……”
摊主一脸疑惑，或许是没见过相携走在一起的不是相好。
可顾瑾生却还笑着站在摊前看着我，我别无他法只好牵着他的衣袖连忙走开。
离那摊子有一段距离了我才停下来，脱离了尴尬的我连忙松开手，说：“公子，刚才是我唐突了。”
“无事。”顾瑾生温和地说。
我不是没有看见当时顾瑾生的许可目光，但是我不可送玉佩，至少，不应该是以我的名义。
我们的气氛后来没有了开始的融洽，主要是顾瑾生不再说话了，我也不擅长闲谈，于是一路走下来倒变得安安静静的。
最后，我选了一个玉做的兔子送给他。顾瑾生这才展了笑意，只是我隐约觉得不是我送的他如此开心，而是我送的是一只兔子他才如此开心。
夜已经黑了，周围也开始点上灯火，一条街道的灯火连在一起，和深邃的天空交相辉映，确实很好看，怪不得总有人想着出宫。只是这个时候，我该回宫了。
行至宫门前，我正欲下马车，却被顾瑾生叫住了。
“小兰姑娘。”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顾瑾生，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顾瑾生伸出手，掌心里是一只精良的银钗，还加以兔子点缀，很是活泼。
“小兰姑娘送我礼物，我定是要回礼的。”顾瑾生的脸在浮动的灯火下愈发温柔，我又想起那只放在头上温暖有力的手掌了。
我呆呆地伸出手接过钗子，道了声谢谢。
“还有，今日是我带小兰姑娘出去，怎可由小兰姑娘花钱？小兰姑娘所念之欠钱数可尽数忘却。”顾瑾生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眨了眼睛，低下头道：“今日谢谢丞相大人。”
说完，便下了马车，依稀听见顾瑾生叹了口气。
待我回到辰时宫，便见娘娘正逗弄着小皇子，心里突然又变得开心了起来。
娘娘看见我的时候我正傻傻地笑着，挑了挑眉，调笑道：“本宫的小兰姑娘回来了？”
我知道娘娘定会笑我，只是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娘娘知我脸皮薄，将小皇子交给乳母照料，屋内只留了我一人。此时认真看我才看见我身后的一大堆东西，问我：“都是丞相买的？”
“不……。”我想否认娘娘以为都是丞相买给我的意思，但又想到这些确实是丞相大人买的又停住了，我嗫嚅说道：“是，是我买给娘娘和小皇子的，只是是丞相大人出的钱。”
娘娘听见我说的话，眼里略微的不悦这才散尽了，哼哼对我说：“本宫还以为你出去一趟便忘了本宫。”
“我没有。”我急忙否认。
娘娘见我一脸急切的模样才笑了起来，说：“那小兰姑娘还不快给本宫看看。”
我对娘娘还在打趣我很无奈，但也只依言将东西给她看。
“这是给小皇子买的新奇玩意，这是给娘娘买的时兴首饰。”我邀功似的把东西都给娘娘看了一遍。
“嗯？”娘娘看着我笑道：“小兰儿没给自己买吗？”
我摇摇头说：“奴婢不缺东西，也没有看到心仪的东西。”
娘娘也摸了摸我的头，哈哈大笑道：“丞相怕是一分都比不过本宫了。”
我看着娘娘眉眼弯弯，虽是有些羞怯，但还是跟着娘娘笑了。
5，
娘娘诞下皇子后不久升做了辰贵妃，小皇子赐名子仪，唤李印。皇上到辰时宫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有的时候，一个月有半月都来辰时宫，真真是盛宠。
“娘娘。”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您得此盛宠，是为何？”
娘娘一边逗着小皇子一边笑着说：“自然是等人来啊！是不是，子仪？”
等人来，何人？江贵妃吗？还是……
大约一个月后，我想娘娘等的人要来了。
“娘娘。”碧云走进来通报，“皇后娘娘旁的云姑姑求见。”
我看了一眼正在吃糕点的娘娘，好像并不当回事，只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吃了。
“娘娘？”碧云有点没摸清楚娘娘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自然是等娘娘吃完糕点再见，难不成娘娘为了见个云姑姑态度比皇上还殷勤了？”我微微斥责道。
碧云懂了我说的意思，连忙退出去。
我其实也不懂为何娘娘要晾着云姑姑。
少顷，娘娘放下糕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柔柔地笑道：“小兰儿，扶本宫去见云姑姑。”
我扶娘娘出来的时候见云姑姑脸色并不很好，手边的茶许是未曾动过。
“贵妃娘娘明知我奉了皇后娘娘旨意来见你，为何故意拖延？”云姑姑见我家娘娘来了连忙站起来略有训斥道。
贵妃娘娘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云姑姑也知道本宫是贵妃娘娘呢。”
“我家娘娘虽是来晚，但也容不得姑姑教导。”我冰着脸说道。
云姑姑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分寸，行了个歉礼跪下说：“贵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太想完成皇后娘娘所托。”
“嗯，本宫自然会谅解姑姑。”娘娘只是盈盈地笑着，俨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是并不叫云姑姑起来。
云姑姑见状只好说明来意：“皇后娘娘叫奴婢来是想请求贵妃娘娘一件事。”
“嗯？何事？”娘娘问。
“半月后有一场宫宴，皇后娘娘想交给贵妃娘娘办这场宴会。”云姑姑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说贵妃娘娘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哦？”娘娘看了一眼云姑姑，似笑非笑地说：“本宫为何是最合适的？”
云姑姑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应当是被娘娘吓住了，我猜想。
“好吧。”过了好一会娘娘才开口笑道，“本宫勉为其难受了皇后所托。云姑姑还跪着干嘛，快些起来吧。”
“是。”云姑姑站起身来诺诺地说，“多谢娘娘。”
“小兰，送云姑姑出去吧。”娘娘说。
我依言送了云姑姑出去，心里却总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娘娘一边拆着耳饰一边说，“这一天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拆头饰的手顿了顿，闷闷地说：“娘娘为何要答应云姑姑？奴婢觉得总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贵妃娘娘却“噗嗤”笑了出来，把玩着手上的耳饰道：“小兰儿真是傻，你不觉得我们从搬来辰时宫过得太安逸了吗？就是要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才有意思啊。”
我没有说话了，只一心梳着娘娘的头发。
“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你家丞相不会见你娘娘于死不顾的。”娘娘又借玩笑安慰我道。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娘娘慎言，丞相岂是我一个奴婢可攀上的。”
我抬头不小心看到了镜子里的我，眼里明晃晃的嘲意吓得我连忙垂眸掩住。不知何时，我竟如此藏不住情绪了吗？
娘娘没有看见，只是笑道：“如何不可，若你喜欢，本宫便用尽力气促成你心想之事。”
娘娘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我并不想骗我家娘娘，“娘娘不用想这件事，小兰，不会喜欢丞相大人。”
娘娘倒是很开心，说：“那顾瑾生岂不是落了算盘？”
我抿着嘴，没有再让娘娘顾左右而言他，“娘娘能确定不会有事吗？”
娘娘眨了眨眼睛，将手上的耳饰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小兰，本宫至少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出事的。”
我的手微微僵住，没有再说话，所以留下是没有可能的吗？
娘娘对待办宫宴的态度也说不上太认真，必要的步骤还是会亲自过目。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宫宴很快就到了。
我正认真地替娘娘描着眉的时候娘娘突然开口了，“小兰，今日宫宴，你应当开心才对，老皱着眉干什么？”
“我为何要开心？”我下意识地堵了娘娘一句，但说完就后悔了，呆呆地停住了手，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娘娘抬手让身边的侍女退下，看了我一会，平淡地说：“这半月来你都耍性子就算了，今日还如此的话本宫要生气了，生气了便把你放出宫去。”
我慌乱猛地抬头，看见娘娘眼里的笑意才明白娘娘只是玩笑。
“我。”我还没有说出口眼眶就酸酸的，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半月来莫名的委屈好像在此刻汹涌奔来。
娘娘却只在笑着看我一边掉眼泪一边又抹着眼泪。
待我哭完她才递给我一方锦帕，站起身来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快擦擦吧小花猫。”
我哭完方才觉得羞窘，低着头擦脸颊边的泪水。
“小兰。”娘娘看着我说，“本宫是应该在四年前跟母亲一起走的。”
我抬眸看着娘娘，喉咙涩涩的，但却哭不出来了，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娘娘重新坐下来，扶了扶头发，说：“快叫她们进来吧，宫宴要开始了。”
“是。”我攥着手帕出去把她们唤进来。
宫宴开始的很顺利，皇后特地赞赏我家娘娘办的很漂亮，皇上也有心嘉赏，于是一挥手就赐了几箱珠宝首饰进辰时宫。
娘娘眼里眼波流转，看着皇上笑道：“皇上待臣妾真好。”
我就站在一边木然地站着，小皇子太小了还呆在辰时宫。
不多时，舞娘婀娜起舞，君臣觥筹交错，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不知何时，一句尖锐的“王妃！”划破了气氛，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那处。
是端王李明时的王妃，我的心跳动得快了点。
“快唤太医。”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冷静地发着命令。
端王李明时对王妃很是爱重，除却迎娶王妃填的两个通房，整个端王府就只有端王妃一人。满京城提到端王对端王妃都会叹一句情深。此刻王妃中毒，端王怕是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端王守在王妃床边，眼睛紧紧地盯着太医的神色，待太医收了把脉的手，连忙问道：“太医，本王的王妃如何了？”
太医即刻跪下，惶恐地说道：“王妃所中之毒毒性很强，解毒之后身体估计也会伤了根本。”
“什么？”端王怒道。
“明时！”皇上轻呵了端王一声，“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端王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却转头看向了我家娘娘，愤愤道：“皇兄，这次宴会是辰贵妃一手操办的，我很想问一句辰贵妃娘娘为何要这样对本王王妃？”
“端王可真会开玩笑。”娘娘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本宫何故要害端王妃？本宫如此心善之人怎会做如此令人耻鄙之事？”
“你！”端王许是不善言辞，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了。”皇上说了一句，略带薄怒地说：“小李子，给朕查，朕要看看谁要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
“是。”
我轻轻地瞥了一眼皇后，见她脸上带着同皇上同样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皇上身边的公公办事都很快，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侍女进来了，待我瞧见她的脸后稍稍有些吃惊，竟是辰时宫里的碧云！碧云平日里对娘娘很上心，还经常唤我“小兰姐姐”，一副没有心机，一心为主的模样。只是没想到，她一心为的主竟然是皇后娘娘。碧云是娘娘刚出冷宫就跟在娘娘身边，看来皇后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娘娘。
“皇上，就是这个婢女下的毒。”李公公行礼道。
端王听言，暴怒喝道：“大胆贱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陷害端王妃？”
碧云浑身发抖地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是辰贵妃娘娘指使我做的，不关奴婢的事啊，辰贵妃娘娘说若是我不做此事便杀了我在宫外的胞弟，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敌意看向我家娘娘。
“可是我一个皇上妃子，何故要害端王妃？”娘娘仍是笑着看着碧云，眼底却是森冷的寒意。
碧云犹豫了一瞬，哭着说：“不是您说您要借此报复端王妃的母族陶家吗？您还威胁我说我是皇后娘娘插在你身边的，当奴婢被发现后，不仅可以除了端王妃，还可以除去皇后，您忘记了您说的话吗？”
“那既然我威胁你，你又为何在此刻说出事实？”娘娘似笑非笑看着碧云。
“我。”碧云避开娘娘的眼睛，坚定地说：“皇后娘娘是一个好人，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您那般恶毒的。”
“呵。”娘娘许是被碧云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那辰贵妃当真是好计谋！”端王冷笑着看着我家娘娘，“辰贵妃罪臣之女能再次重获荣宠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妄想为父报仇！还想当皇后，真是痴心妄想。”
“皇兄，这辰贵妃还妄想报仇，你若不立即处置了她，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端王又转向皇上恨恨地说。
“皇上，臣妾没做此事。”娘娘直直地看向皇上，眼里似乎还有一点期盼。
皇上愣了一瞬，皇后此刻贤惠地开口了：“皇上，单凭辰贵妃的一面之词无法认定此事与她无关，且这事情事关端王妃，就算是给端王一个交代也要……”
皇上避开她的眼睛，威严地说：“暂时将辰贵妃关至冷宫调查此事。”
皇后眼里隐隐有些不悦，也是，本该不应该是暂时。
我见状连忙跪下来哭着说：“求皇上把我和娘娘关在一处吧，既然真相未明，娘娘也不该独自一人在冷宫受苦。“
即使娘娘不同意，皇上还是让一心跟着娘娘的我随着进了冷宫。
冷宫很破旧，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还要差，我揭开盖在桌子上的一层破布后被灰尘呛得脸色通红。娘娘却只是坐在我刚收拾好的凳子上悠闲地拍了拍脚边的尘土，说：“小兰儿，你真是自找苦吃。”
我低着头边理着屋子边说：“娘娘去哪，我便去哪，小兰并不认为是吃苦。”
“那我若去死呢？”娘娘撑着下巴笑着看我。
我的手僵了僵，故作轻松道：“那我便陪着娘娘。”
娘娘没有再说话了，我也快速地理着屋子企图忘记刚才的对话。
夜里还是有些冷，我和娘娘背靠着背躺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收拾好的床上。可是我睡不着，我猜娘娘应该也没睡。在开口和不开口中踌躇着时，娘娘说话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身子扭来扭去的。”
“是我弄醒了娘娘吗？”我有些懊恼地问道。
娘娘转过身来，揉了揉我的发丝，说：“本宫在这地方睡不着，果然人只要是住好了地方便适应不了这里了。”
“娘娘是打算怎么出去呢？”我渐渐放松下来，问出了我心里想了一晚上的话。
“等。”娘娘似乎有些困倦了，说完这个字就不再说话。
我看着透过破窗户进来的淡淡月光，一时不明白所求为何。
在冷宫大约度过了三日，冷宫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彼时我正在洗着衣服，在我思考着娘娘要等什么时，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了一眼门口，一身着正红色宫装的身影立在人群的中间，端庄大方的眉眼间隐隐带着笑意，是皇后娘娘。
一公公见我望了一眼皇后，急忙三步做两步走到我面前怒斥道：“大胆贱婢！见了皇后娘娘竟敢不下跪。”
我心里觉得这冷宫的公公又好笑又卑微，但还是很恭敬地行礼道了一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许久没有说话，大抵是即刻就让我起身会损了她身为皇后的威严。
“哟！皇后娘娘来这冷宫为何？”
许是娘娘听到了动静。
娘娘笑着从屋中出来，精神很好，似乎完全没有把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只是相比于皇后，在冷宫三日多多少少显出了一点狼狈。
“皇后就是来看望也得让我的小侍女起来吧。”娘娘看着皇后，眼里的笑意冷冷的。
皇后示意身边的侍女把我叫起后，便径直走进了屋里，还一边说着：“妹妹，我们好像许久未曾好好地说过话了。”
娘娘也跟着进去了，回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记错了，您的母亲可未曾生过我这么一个妹妹？”
皇后没有理会娘娘的讽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继续说着：“叶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入王府，你偏如此，而今落得现在的境地，我就想问你后悔吗？”
“陶淑然，你会不知我为何会成现在的样子吗？”娘娘只觉得好笑，“你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是害怕我会抢走你的明延哥哥吗？又或是，你害怕我回来会杀了你？”
皇后眼里染上一丝薄怒，但仍是笑着，说：“叶檀，你犯下如此过错，竟然还想污蔑本宫？”
“你说皇上要是知道是你所为，会不会废了你？”娘娘状似在思考，“不，不对，你还有陶家，陶家怎么可能会让你被废？”
“皇后娘娘怎容你编排？”皇后身边的丫鬟听见这句话嚣张无比，大有上前来打娘娘的意思。
“连华。”
皇后叫了一声那个婢女，她这才退了回去。
“皇后可还真是养了一群好狗。”娘娘笑着讽刺道，“就是不知道恶事做多了会受到怎样的报应呢。”
“本宫受到怎样的报应就不劳辰贵妃操心了。”皇后还是很从容，“辰贵妃只需要接受自己的报应就可以了。”
皇后确实是一副大度不计较娘娘不敬言行的模样，好像娘娘说的东西都是凭空污蔑。我不知道为何皇后等了这么久才动手，许是，有别的原因。
“你觉得皇上会杀了我吗？”娘娘捂着嘴娇笑道，仿佛在说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而且，皇后怕是忘了，当初你将整个陶家奉上求皇上娶你，皇上都不愿。”娘娘慢悠悠地说。
皇后听见这件事，脸上隐隐发青，讥笑说道：“叶檀你也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没有了家族，皇上宠你只不过一时。”
“嗯。”娘娘点点头，说：“那皇后就看看皇上会不会同意杀了我。”
皇后见娘娘笃信的神色，眼里怒色更甚，冷笑道：“那便瞧着吧。”
说完，便离开了。
一大群人也随着她浩浩荡荡地离开，屋子终于空了起来。
“娘娘您如此激怒皇后是想逼她杀您是吗？”我静静地看着娘娘。
娘娘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笑着赞赏了我一句：“小兰真聪明。”
“那接下来呢？”我有些困惑。
“接下来。”娘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就看看丞相和阿筝怎么做了。”
“娘娘和丞相大人约定了什么？丞相大人仅仅是为了几封关于公主的线索就这么帮助娘娘吗？”
娘娘抬头看了我好一会，直到把我盯到有些不知所措才开口道：“小兰儿，难道在你心里丞相不该是个喜好助人脱离困境的善人吗？”
“他生性凉薄，娘娘不会不知道。”我的语气带着些许嘲意，我努力控制却怎么也收不住。
“小兰儿先前不是对丞相有心吗？”娘娘察觉到我的态度颇有玩味地说。
“动心，和知道他生性凉薄好像并没有冲突。”我镇定地说。
娘娘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但我知道她是不信的。
“你觉得丞相为何帮我？”
“他也想除了陶家。”这个问题答案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他和陶家有什么过节吗？”
“他和陶家的过节深着呢。”娘娘撑着下巴说着，“先帝在时，顾府和陶府势力相差无几，权贵之间自然就联姻，只是陶二小姐并不是顾瑾生生母，顾瑾生是庶子，春暖园头牌的孩子。”
说到这里娘娘看了一眼我，我只是垂眸听着，她就继续讲了起来。
“陶二小姐自然对这个妖艳美丽的小妾心存恨意，连带着对小小的顾瑾生也虐待了起来。我幼小是公主的伴读，而他是怀王的伴读，怀王此人性格暴虐，所以我经常见到他在宫里被欺负，不过公主倒是……”
“娘娘不是讲他和陶家的渊源吗？”我忍不住打断道。
“是啊。”娘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顾瑾生想拉陶府下水也有公主的成分。”
我避开她的目光，镇定地说：“那娘娘继续吧。”
“嗯，公主呢，自然是长公主温宪公主李明慈了，公主当时恰好碰见快死的顾瑾生，第一次强硬起来，从怀王手中救回了他，而后来越来越护着他，怀王看着公主一力要护着顾瑾生，为难他的次数少了很多。我当时就猜到顾瑾生这人肯定喜欢上了明慈，只是……”娘娘又停住了，而后又若无其事开口道：“嗯，再说回陶家，顾瑾生此人天生聪慧，越长越大更显其才华，而顾府嫡子在他面前简直没有任何长处可言。顾府夫人，也就是陶家二小姐怎么可能容许庶子越到嫡子面前，极尽打压顾瑾生，但是顾瑾生有公主照顾也不是过得很糟，只是他娘突然怀孕了，顾夫人这时下了狠心杀了小妾，一尸两命。顾瑾生此时自是满腔恨意，寻出线索指证顾夫人，可是陶府在后，顾夫人不可能有事，倒是顾瑾生被狠狠打了一顿。”
“为何。”我有些吃惊地喃喃道，“公主不知道吗？公主不知道娘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公主才九岁，顾瑾生不讲，她自是不知道，她只能相信顾府放出的言论，他娘是病死的，而且他母亲死后顾瑾生也很少进宫了，一年后，她就更没有可能知道了。”娘娘微微叹息道，“而我，我只是偷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谈话才知道，我娘告诫我不准对外说，我也不敢对外说，至于对公主，顾瑾生都未说，我就更没有说出来的资格。”
“后来呢？”我脸色有些苍白。
“后来啊，后来太子倒台，公主不久后失踪了。我当时哀求父亲替我追查公主的下落，追查几年，所得线索也是寥寥，但这些线索都隐隐约约指向了陶府。”娘娘神色冰冷，但还是很平静地说：“李明慈只不过是推倒先皇后的最后一把刀罢了。当时太子倒台，先皇后伤心欲绝，先皇后的母族来人劝她将没有母亲十岁的元王过继到膝下，防止桓王借此争夺太子位。这个消息刚传到陶府，陶府就起了心思。李明慈的失踪压断了先皇后的最后一根线，加之一年都没有消息，随后病逝。”
“先，先皇后竟是这样死的吗？”我心中大恸。
“那为何娘娘还要嫁给端王？端王不是幕后主使吗？娘娘不是公主好友吗？”我看着娘娘问道。
“你这一连几个问题是在质问我？”娘娘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解释道，“当时端王并没有指使陶府做这件事，陶家做这么多只不过是求着给李明延当走狗罢了。而我最终确定是陶府时，叶家突变。”
我看见娘娘神色越来越不好，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身为小姐的婢女竟这么迟钝。
“娘娘从来没有把这件事跟我讲过。”我不知怎么说出这一句话来。
娘娘复笑了，“小兰啊，知道越少越安全，而且你知道也是无用的。”
“那为何现在又同我说了这么多？”我有些迷惑。
娘娘手指轻敲着杯壁，笑着说：“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
我没听懂娘娘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低头“嗯”了一声。
深夜，我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响声，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听见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才完全清醒了，连忙起身，正欲叫喊，却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沉沉地晕了过去。
我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我努力睁开眼睛，水滴顺着我的脸颊滴在衣服上，冻的我瑟瑟发抖。我看见皇上和皇后坐在上方，身旁一群人，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贱婢，皇上皇后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知道吗？”身边的太监尖声对我说道。
“是。”我颤着牙齿说。
“本宫问你，你怎么晕倒的。”皇后严厉地问道。
“奴婢被人捂住了口鼻晕倒了。”我简短地回答道。
“哦？那你知道你家娘娘发生了什么吗？”皇后冷冷地笑着。
我心里有些不安，担忧问道：“我家娘娘出何事了？”
“皇上。”皇后没有理我，转头对皇上说，“辰贵妃犯下如此大错，您真的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皇上眉间隐隐含着怒气，说道：“辰贵妃不仅意图杀害端王妃陷害皇后，还不守妇人之贞洁，打入冷宫，赐三尺白绫。”
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我有些发懵，娘娘不守贞洁，何以？
皇后笑着也离开了，我则被关至慎刑司等待处死。
我喝下一杯毒酒，就沉沉晕了过去。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在走过程一般，所有人像是被操纵着进行着。
我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头还很痛，我知道我没死，那娘娘呢，娘娘怎么样了？我思及此连忙起身，想找人询问。
“小兰姑娘，你醒了？”顾瑾生此刻推开门进来了。
顾瑾生总能把白衣穿的很好看，像是救人于苦难之外的神明，可惜。
我没有理会顾瑾生话里的关心，只问道：“娘娘如何了？”
“娘娘应该在皇上那里。”顾瑾生坐了下来。
“皇上那里？”我微微有些吃惊，皇上对娘娘竟真的存了些许情意。
“小兰姑娘，你受苦了。”顾瑾生眼里有些疼惜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眸笑道：“丞相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奴婢，吃苦才是常事。”
顾瑾生一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神色变得复杂了许多，有心疼，有无措，还有歉意。
“那丞相大人不仅和我家娘娘合作了，还和皇上合作了，对吗？”我直直地看着他。
“嗯。”顾瑾生点点头，而后转了话题，“小兰姑娘，你饿了吗？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为你煮了粥，虽然那假酒没有毒，但对身体终究有碍，还是要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我看着顾瑾生温柔的眼睛，心里无端烦躁起来，脸色有些不好地说：“丞相大人不要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不值得您为我废这么多心思。”
顾瑾生抿着嘴看了我一会，还是很温和地说：“小兰姑娘在此安心休息，不出两月你就会见到你家娘娘了。”
说完就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地笑了，真是多余啊。
我一直待在丞相府，还有几个侍女照顾我，顾瑾生每天都会来看我。
有一个侍女唤平儿，忍不住笑着对我说：“姑娘，丞相大人对您真真上心。”
除了顾瑾生，丞相府没有人认识我，大家都以为我是丞相大人从外处救回来的姑娘。
“丞相大人不是对谁都温和有礼吗？”我浅笑着说。
“没有。”平儿连忙说，“姑娘你不知道，你没来时，丞相大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虽是笑着，却疏离寒凉。”
我笑容一滞，复又笑起来，“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只不过是出身卑贱的姑娘，配不上丞相大人，更何况，丞相大人不日便要成亲了。”
“哼，你也知道。”另一个侍女进来听到我们的对话冷冷地说。
她唤琴儿，长相娇媚，身段如弱柳扶风，是个美人。她每次见丞相大人对我的优待后都会忍不住刺我几句，但无非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相如此普通就不要妄想。”等等。我并不理会她的话，毕竟毫无意义。
“你怎么能这样对姑娘说话？”平儿有些为我打抱不平。
“为什么不行？”琴儿脸上露出些许嫉恨，“她只不过暂时迷惑了丞相大人，就值得你巴巴地认女主人了？”
“你！”平儿说不过她。
我有些无奈，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有何争论的。
“我养好了身体就会走，不会再靠近丞相的。”我平静地看着琴儿说。
“丞相大人……”平儿突然开口道。
我抬头去看，只见到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琴儿嘲笑的话我也无心去听了，只在发着呆。
两个月快到之时，顾瑾生终于告诉我可以回宫了。
陶家不仅犯贪污漏税、草菅人命等罪，还杀害了温宪长公主，皇上震怒，下令陶家满门抄斩，皇后陷害辰贵妃被永远关在应华宫，不得出宫。
陶家一个大家族被满门抄斩，引得京城腥风血雨，惶惶不安。
皇上嘉奖查获此事的车骑将军罗瑜，特封镖旗将军，隐隐有将其培值成心腹的心思。
皇上为安抚辰贵妃所受之苦，升其为皇贵妃，享皇后之待遇。
我回宫前夜，顾瑾生突然进了我的屋子。彼时已是深夜，我早早上了床入睡。
顾瑾生走近床边，喷吐的热气带着酒味冲进我的鼻腔，有些难受。但我还是没有睁开眼，依旧假装沉睡着。
“小兰姑娘。”顾瑾生趴在我的床边说，即使他喝醉了，说话却还是这么彬彬有礼，“公主死了。”
说到后句，顾瑾生声音有些颤抖，即使不睁开眼我也能感受到他溢出来的痛苦。
“我一直心存希望去寻找，找到如今，他们告诉我公主死了。”顾瑾生低低地说着，“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向她道歉。”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也酸涩了起来，他这是在为李明慈的死难过吗？
“是我的错。”顾瑾生声音有些哑，“若不是我执着权势，若不是……”
顾瑾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听见他的呜咽声，那么无助和悲痛。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了顾瑾生，若不是我还闻得到一丝酒味，我都以为昨夜不过是大梦一场。
当我用过早饭时，顾瑾生来了我的屋子。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脸色平常依旧，仿佛昨夜的悲伤不复存在了。
“小兰姑娘可收拾好了？”顾瑾生温柔地冲我笑着，我怔怔地看着他，我又想起了那日午后放在我头上的温暖的手。
“嗯。”我低头将包袱拿上应道。
顾瑾生也没有询问我刚才的反应，带着我出了府往宫里去。
当我见到娘娘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仿佛所有的隐忍在娘娘的微笑下都瞬间消失了。
“怎的？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娘娘抱着小皇子笑着说。
“我，奴婢见过皇贵妃娘娘。”我吸着鼻涕跪下说。
“好啦，快起来吧小哭包。”娘娘无奈地说。
我站起来低着头擦着眼泪，沉默了半晌。
娘娘把小皇子给奶娘抱着，领着我一个人进了宫。
进了屋子，娘娘坐下问我道：“怎么在丞相府受苦了？”
“没有。”我低声说。
“没有？那不应该啊，你们相处两月，竟没有更进一步？”娘娘又开始打趣我了。
我没有说话，娘娘见这样逗不笑我只好停住了。
“李明慈死了你知道吗？”娘娘叹了口气说。
“知道。”我点头。
“寻了十年多，竟是早就不测，可真是个笑话啊。”娘娘讽刺地笑着说，只是眼里还有些悲伤。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李明慈的死难过。
“娘娘，你和皇上？”我避开那个话题。
“我和他能怎么样？”娘娘欣赏着手上的护甲，淡然地说：“皇帝的情意也抵不过权势，我的心早在几年前入冷宫的时候死了。死了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我有些心疼娘娘，我不知为什么一个人的喜欢能分成好几瓣，得到的每个人都以为是深情，岂料是薄情。
此后，我没有再和顾瑾生说过话，仿佛随着那件事，他对我的温柔也悉数收回了。顾瑾生的亲事也取消了，他说他配不上御史大人的千金。
在这一年，皇上以江贵妃母族江家贪污赈灾粮贬其为营州刺史，江贵妃也受到牵连，降为江常在。
一年后，小皇子已经能讲话了，逻辑清晰可见他以后的聪慧。
“小兰。”娘娘心情很好地抹着口脂，“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见见故人。”
“是。”我应道。
娘娘要去的地方是应华宫，皇后被关的地方。
“娘娘。”我有些担忧地说，“若是她伤了你怎么办？”
“多叫几个人捆住她。”娘娘凉凉地笑着。
应华宫很潮湿阴凉，进来有些让人不适。
“叶檀，是你吗？”
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一年未见，皇后的嗓子竟沙哑成这样。
娘娘走进屋子，看见皇后被捆在椅子上不禁笑了，“陶淑华，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皇后瘦了很多，显得身上的凤袍宽大了很多，看起来显的不伦不类。
“叶檀你这个贱人，迷惑了皇上。皇上怎么能信你呢？我才是最爱他的啊！”陶淑华边笑边哭，眼里的阴毒像蛇信子一样对准着娘娘。
“是啊，你说皇上为何要宠着本宫呢？咯咯。”娘娘娇笑着，又故作惋惜道：“真是可怜了皇后一腔情意啊，从年少时代就跟随着皇上，末了连一点疼惜都得不到，比本宫当时惨多了。”
“叶檀！”皇后生气地大叫打断娘娘的话，而后又疯了似的笑道：“你说我，你不也是讨好着灭族仇人吗？你以为你扳倒了陶家就算报仇了吗？你可别忘了，下旨要杀你全族的可是皇上！哈哈哈。”
“呵。”娘娘俯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冷冷地笑道：“你放心，你们都逃不了。”
皇后似乎是被吓住了，直愣愣地看着娘娘。
娘娘很满意皇后的反应，直起身子接过我递过去的手帕擦擦手就离开了。
离开应华宫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后癫狂的笑声：“哈哈哈，他以为他宠着的人就会爱他，殊不知竟要……”
后面没有出声了，许是被堵住了嘴。
回宫的路上，娘娘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我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娘娘，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不高兴？”娘娘拿着扇子扇着风浅浅地笑着，只是眼里都是薄凉。
“娘娘脸上就是不高兴啊。”我执拗地说。
“小兰儿。”娘娘把扇子放在桌子上，替自己倒了杯水，“陶淑华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那么皇上呢？”
“娘娘既是舍得了？”我努力笑着。
“咯咯。”娘娘似是被我的话逗笑了，“你竟会觉得我会舍不得？难道他十几年的温柔相待就想还我全族人的命吗？”
说到后句，娘娘的眉间染上一丝阴狠和怨恨。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只能呐呐地喊着“娘娘”。
我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娘娘脸上现出疲惫，看着我道：“我本以为我能为了你们安然活下去，可是今天陶淑华告诉我，我不能。是因我的少女情怀害了爹爹和母亲，每每午夜梦回，我都看见父亲和母亲在大牢受尽折磨和病痛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呢？我父亲是天下最最好的忠臣。”
娘娘眼圈已然泛红，我一直知道娘娘这几年都在用这件事惩罚自己，但我从不敢劝慰，怕她没了这个执念就随叶将军和夫人一起去了。
“娘娘会得偿所愿的，但是不要走好不好？”我满脸泪水祈求道，涩涩味道在口腔蔓延。
我不知道娘娘离开了我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可是娘娘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不像话，“小兰儿，娘娘希望你放下心里的东西好好，快乐地活着。”
我看着娘娘眼睛，心里的某处地方被触动了，低低地“嗯”了声。
最近几日，皇上的身体不是很好，今日严重得竟连朝都上不了了。
娘娘听说此事便说要带着我去长青殿看望皇上。
“子仪，娘亲去看看你父皇好不好啊。”娘娘拿着拨浪鼓逗着小皇子。
小皇子很可爱，奶声奶气地说：“好，好啊，娘亲带子，子仪，看……父皇”
我立在旁边，垂下眼眸，明日过后小皇子会讨厌娘娘吗？
“不行哦，父皇还在生病，子仪要等父皇好了才可以去哦。”娘娘很有耐心地哄着小皇子。
小皇子撅着嘴，重重地说：“嗷。”
娘娘这才笑着捏了捏小皇子的脸，“子仪真懂事。”
我跟娘娘进去的时候，长青殿满屋都是药香，看来皇上确实是病重了。
进入皇上寝殿时，娘娘挥退了身边的随从，只留了我。她拿着药碗轻轻地唤着睡着的皇上，“明延哥哥，该吃药了。”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像是早有预料，“檀儿。”
“是我。”娘娘温柔地笑着，“快喝药吧。”
“是檀儿亲手熬的吗？”皇上平静地看着娘娘。
“自然不敢假手于人。”娘娘眼里的笑意忽地消失了。
皇上撑着坐了起来，接过娘娘的药碗，一口喝了干净，把碗放在一旁，对娘娘说：“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杀朕？”
“皇上在说什么呢？”娘娘强笑着，并不打算聊这个，连忙说：“皇上，您快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
“檀儿。”皇上拉住娘娘的手，语气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剥离了所有附着在那上面的东西，“我很后悔当时屈服了陶家的压力，懦弱地下旨杀了你父亲。”
“皇上。”娘娘却没有丝毫感动，冷冷地看着他说：“您若是想安慰自己倒也可以，但安慰臣妾，大可不必。”
皇上脸色苍白，低低地说：“抱歉，朕当时太过受旁人谗言。”
“皇上道歉的话不要说。”娘娘微笑着拂下皇上拉着的手，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听着只会让臣妾恶心。”
皇上苦笑着看着她说：“是朕负了你，明日，你大概可以得偿所愿了。”
我能看到娘娘发抖的手，还是那么悲伤啊。
“你，何时知道？”娘娘脸色还是很平静。
“不早，就这几日。”皇上温和地看着她，“檀儿给我下了一年多的药，倒也是善良。”
“你既知道……”娘娘脸上有些慌乱。
“檀儿。”皇上眼神柔和，好像卸下了所有的重担，道：“当时杀了你全族的时候朕已经后悔了，朕为自己的自私懦弱为你道歉。你在冷宫三年，朕日日想去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过得好，有没有受苦。可是朕没去，既是拉不下脸，也是怕皇后盯上你。所幸，朕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才能和你度过这几年美好的时光。”
一番很感人肺腑的话却把娘娘逗笑了，她站起身子，说：“皇上这番话确是情意满满，可还是换不回来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全族。”
“您说，”娘娘嘴角弯弯地笑着，“人死前都会有善意吗？”
娘娘说完没有理会皇上的神色便急匆匆地要拉着我离开。
离开的时候听见皇上说了一句“小叶子，子仪登基的时候应当不会像朕一样处处受到掣肘了。”
这一夜 ，很安静，我守在娘娘的床前，我知道，她睡不着。
第二日，钟声敲响，皇上驾崩，享年三十五岁，皇宫一片哭声和缟素。
丞相大人和镖旗将军拥立辰皇贵妃的儿子为皇上，辰皇贵妃垂帘听政。其后，颁布一系列旨意：叶家实为被诬陷，追封叶文为忠国大将军；罗瑜为叶文之子叶筝，系流放不忘报国，许其回归叶家，为叶家光宗耀祖。封叶筝为镖旗大将军，为摄政王。
新帝即位数月，朝廷官职一番大变动，大部分人对太后的态度由不屑转为了惶恐的恭敬。
然不久后，太后于深夜突发重疾而死，举国哀痛。
我则捧着娘娘留下的书信躲在角落流泪。
信上写着：
小兰儿，当你醒来见不到我时应该明白我现在已经和父母团聚了。你别哭，我很快乐，叶氏一族终于清清白白地活下去，我也终于能去找父亲说一声对不起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明白我心里想的东西，以情爱为刃，谁又能真正地抽身而去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你还是陪着我。我知晓我太自私了，没有答应你留下来。
还丢下那么年幼的子仪独自应对朝堂，还没好好和阿筝说说话，问问他这么多年的苦，给他娶一个媳妇，还有你，本宫没有兑现诺言，我明明说好要给你找一个好夫婿的，本宫，本宫都没有做。可是小兰，你明白的，本宫真的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走到了这一步，再没有力气往前走了。我不能背负着全族人的命幸福地活着，太累了。本宫真的太累了。小兰，你要相信，本宫是快乐地离开的。
请告诉子仪母后很爱他，一直会看着他。
李明慈，我能这样唤你吗？或者久违地喊你一声“公主殿下”？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小兰，我也不知道你失踪后经历了什么。但我还是很欣喜地知道李明慈还活着。我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快乐地活下去，至少不要像以前那样辛苦了。我还是很幸运的，我何德何能有公主照顾这么多年。
6，
我看着信里的内容，崩溃地大哭，再没有人唤过我公主殿下，我都快忘了，我曾经是公主。
我是李明慈，也是小兰。
我失踪的时候是一个雨夜，我的命运被更改的那一天。
皇兄手下的人贪污了好大一笔银子，又因结党营私被抓住了把柄，父皇大怒废黜太子，将其贬为庶人关至林海府。
我虽知道皇兄之过错大多都是真的，但一母同胞之兄落此境地令我心痛。母后也因此卧床不起，忧思缠绕心间。
我偶然知道，这件事有顾瑾生的手笔。他想踩着太子这件事平步青云，可是他万不该利用我的真心。当时我失魂落魄，陶家一小姐见我如此说带我去一个地方，能发泄心里的难过。我应了邀约，而后，就是被掳走了。
我被关在一间封闭的屋子，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但是却不准我出去。三个月，我待在那里三个月终于找到机会跑出去，可是还是被抓到了，我心如死灰。
我疯狂地往前跑，可是前面就是悬崖，我走投无路，哭着跳了崖。
我一直都很佩服我当时的勇气，现在都是。
跳崖的时候怀揣着一丝生的希望，但是老天从不眷顾我，我死了。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小房间里。我以为我又被抓回去了，但是不是，我重生到了一个丫鬟身上，一个等着被调教好等人来买的丫鬟身上。
起初我以为我在做梦，可是不是。
我告诉他们我是公主，我不会做这些活，他们只在哈哈大笑，笑我的异想天开。当时真是发了魔怔，以为只要告诉他们我是公主，证明我是尊贵的温宪公主就可以回去了。可是谁会信呢？
我一次一次的重申不会让人觉得我说的话有一点真的，他们只会觉得我被鬼附上身了。我因为说这些“胡话”被打了很多次，但是还是存有一丝希望，会不会，有人相信我？
但是我的希望还是破灭了。
我去找人伢子拿东西时，听见她们在谈论我。
“那个死丫头天天说自己是失踪的公主不会真的被鬼上身了吧？”
“我觉得是，一说一开始能说发了一场重烧神智不清，这都一个多月了还在嚷嚷求我们相信她，真是诡异啊。”
“要我说，就算不是鬼上身，这样的神智估计也卖不出去啊。”
“那怎么行？那岂不是砸手里了？”
“有一个办法，我看她八成就是邪崇入体，找个晚上，把那贱丫头绑起来烧了，避免那邪崇害了其他的丫头。”
“也只能这样，再养下去真得砸手里，说不定还有大祸。”
我就站在门后，身体的冻的像冰铁一样，原来，李明慈死了就是死了，哪里还能有回去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我也不知在那夜里我哭了多久。
后来我再不讲自己是李明慈，认认真真地学着如何当一个丫鬟。婆婆见我恢复了很多，也没再说要烧死我的事了，毕竟还有的卖银子。
后来，很巧，我被叶府挑走了，做了叶檀的婢女，被赐名小兰。
我在叶檀身边待了很多年，许是在人伢子那里吃的苦太多了，叶檀给的温暖让我那么眷恋。她让我知道我是小兰，娘娘身边的小兰，不是妖魔鬼怪。正当我以为我能放平心态地成为另一个人时，我看见顾瑾生成为了当朝丞相受万人喜爱，李明延当上了皇帝拥有最尊贵的地位，陶家则一跃成了国丈，地位超然。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婢女。
我才知道我也不甘啊，那些深埋心底的不甘和怨恨快要破土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还要遭此灾祸，那些罪人却享万人敬仰。
顾瑾生，你平步青云了，你得意吗？你拥有许多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权利，你快乐了吗？这些阴暗的想法在我的心里膨胀着。我知道我是错的，我不该这么想他，背叛皇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不怨。
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想法让自己不至于被它们逼疯。我感谢娘娘，娘娘给我的爱和信任让我向往活着。我再不希望我会变成李明慈，我开始希望，我就这样陪在娘娘身边，安安静静，有时被打趣，有时被关心。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娘娘的合作对象是，顾瑾生。
冷宫初见，我用尽所有力气压住内心疯狂跳动的想法，顾瑾生，见到我这么狼狈，你开心吗？
7，
当顾瑾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娘娘走了，她叫我好好活着。那么我作为谁来活？我不是李明慈，也不是小兰了，没有人要小兰了。
“小兰姑娘。”顾瑾生的声音很温柔，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物品。
我抬起头看他，他眉头还有没有褪去的焦急和担心，一副深情的模样。
“顾瑾生。”出声后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粗粗的。
我看见顾瑾生身体僵了僵，不由得笑出了眼泪，“你知道我是李明慈吧？很早就觉得吧？”
顾瑾生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肩膀，眼里满是眷恋和心疼，“公主。”
“你不要叫我公主！”我猛地站起来推开他，情绪像是到了一个顶点，伤人的话脱口而出，“顾瑾生，你如此凉薄，何苦装得温柔深情？”
我知道我眼里满满的恶意，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怨恨发出来。
顾瑾生只是看着我，话里还带着一些哀求，“你，你能不能先跟我回去？你脸色不太好，回去休息会好不好？”
我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如此模样竟有些好笑。
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讥诮地看着他：“顾瑾生你以什么身份求我？丞相大人吗？”
我看到顾瑾生眼里的某些东西一寸一寸在破碎，心里猛然生出快感来，可在这快感之下是深深的悲凉。
顾瑾生没有说话了，只是一直哀求地看着我。
我努力憋着眼泪不去看他，转身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可是我还没迈出步子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我醒的时候是在丞相府。
我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就知晓是顾瑾生把我带回来了。我不知道我该以什么身份去和顾瑾生见面，是满腔怨恨的李明慈还是容易害羞脸红的小兰姑娘。
正当我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房檐时，顾瑾生推门进来了。
“公主，喝粥吗？”顾瑾生温柔地坐在我的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才放心地问。
我没有任何感情地回道：“丞相大人不必这么假惺惺。”
顾瑾生好似没有听见，将粥碗拿过来，对着勺子吹了吹道：“喝点粥吧。”
“你看清楚我的脸，你还能记起李明慈的样子吗？”我拂开他的手厌恶地看着他说。
顾瑾生也不恼，将粥碗放在一边，认真地替我把脸颊边的碎发别在耳朵上，认真地说：“公主就是公主，你是李明慈。”
细听顾瑾生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是我无暇顾及，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我会娶你进门，让你做最幸福的丞相夫人好不好？”顾瑾生听了我的话眼里闪着希冀。
我却只觉讽刺，“尊贵的丞相大人娶一婢女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还是您就想我活在这京城的闲言碎语中？”
“我会给你安排身份的。”顾瑾生急忙说着。
“那我是谁？”我心中一片荒芜。
“是小兰，还是李明慈，又或是另一个身份？”
顾瑾生说不出话来，想来他也给不出答案，但是为何要用那么在乎的眼光看着我？
“我累了。”我闭上眼睛疲惫道，“丞相大人先出去吧。”
顾瑾生心疼地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身体折磨自己？”
他固执地看着我不肯退步，终于，我还是心软了。
“粥放下，我会喝的。”
顾瑾生也没有再做停留，轻轻关了门出去。
听到门关了我才无声地哭了起来。娘娘真的是世上最狠心的人，走的时候把小兰带走了，只留下这个糟糕的李明慈。
我每天都拒绝和顾瑾生交谈，但是他却不肯走开，只是紧紧地看着我。
直到有一天我割开了手腕上的筋脉，顾瑾生对我发了第一次脾气。
他看着躺在床上没有生气的我，白玉似的脸庞蕴着森寒的怒气，一挥手杀尽了伺候在我身边的人。
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我本以为我得到解脱了，不曾想还是活过来了。
“你醒了？”顾瑾生趴在床边见我醒来连忙问我，“有没有哪里不太舒服？”
“为何要救我？”我平静地看着他。
顾瑾生眼眸泛红，病态地笑开了，“李明慈，你怎么能想离开这里呢？”
突然，外面“轰隆隆”响了起来，一股寒意自外而内蹿进心里。
“顾瑾生，放过我吧。”我没有力气再与他声嘶力竭。
“可是，可是你先前是喜欢我的啊。”顾瑾生还是被我的状态吓慌了。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蓦地想起了我求娘娘留下的样子，也是这么无力吗？
“你说的是李明慈还是小兰呢？”我看着他问道。
顾瑾生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在皇宫，你故意让我猜测你是李明慈不是吗？”
“你是想让我知道你是李明慈不是吗？”
是的，早在一开始，我就留了破绽让顾瑾生猜到我是李明慈。
冷宫的见面不是我们的初见，或者说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们的初见是在娘娘入冷宫后的一次宫宴上。
自从娘娘入了冷宫，所有人的态度都在一夕之间变化了。冷宫里的奴才更是惯来捧高踩低，送过来的饭是馊的，送过来的衣服棉被是破的，而这冷宫阴冷潮湿，没过多久，娘娘就病了。
“小兰，眉头怎么皱成这样了？”娘娘笑着问我。
而后又重重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显出病态的潮红。
娘娘生病了，病的很重。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娘娘的身子越来越差，
“娘娘，小兰是不是很没用？”我愧疚地看着她问道，“小兰找不到人帮娘娘。”
说着说着，我便哭了。
娘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左右不过死罢了。”
“不要。”我大哭起来，“别，娘娘，别丢下我。”
娘娘也哭了，“好了，若不是怕你这丫头一个人留在这里，本宫早走了。”
尽管娘娘这样讲，可是我每日每夜还是害怕得睡不着觉，害怕一睁眼就没有娘娘了。
终于在宫宴上，我寻了机会溜出冷宫。我揣着我最宝贝的东西往太医院狂奔过去。
“太医。”我气喘吁吁地把放在胸口的玉塞在徐太医的手上，跪着哀求道:“救救我家娘娘吧。”
这玉是娘娘给我的及笄礼，它告诉我我不是孤魂野鬼，不是不应该存在的邪崇。我是小兰，我是娘娘的侍女小兰，我是很正常的人。
我来之前，娘娘把她的镯子给我，那是夫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我舍不得把它给别人。
即使没有了这块玉，只要娘娘还在，我就还是小兰。
我这块玉是很好的玉，娘娘说她是从私库里挑了很久的。
徐太医本就有些心动，见我苦苦哀求只好松了口，拿上医箱就要随我去冷宫。
我大喜，抹着眼泪跪着说谢谢。自从娘娘入了冷宫谁也不敢和娘娘扯上关系，生怕惹了麻烦。
但正当我和太医出门时，碰见了顾瑾生，他身着月白雕纹锦袍，风华绝代，而我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狼狈不堪。
徐太医行礼的声音惊醒了呆滞的我，我连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丞相大人安。”
顾瑾生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打算进太医院，与我错身之际我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丞相大人的香囊很旧了。”
顾瑾生脚步一顿，而后看向我，气质陡然变得压迫了起来，“你认得它？”
我怎会不认得，那是我绣的，歪歪扭扭的针线勾画的兔子被洗的次数多了竟好看了一点。
我低着头说:“奴婢只是觉得它很旧了，并不认得。”
顾瑾生审视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但也只是持续了一会便收回了。
当顾瑾生离开后我才舒了口气，心里却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娘娘病愈后仿佛看清了，不再日夜囿于痛苦中，而是想办法离开这冷宫。我不知道她找到的是顾瑾生，所以那日打开冷宫的门见到的是他时，惊讶不已。
我不可否认，在我绝望的时刻见到他无异于见到神明，那么欣喜感动。
恨意和爱意相互交缠生长，李明慈和小兰共生。
每次与他见面我都故意露出破绽，还有上次出宫赠送的玉兔子，让他猜测，将我与李明慈扯上关系。
我明知我不能喜欢上他，可是恨意驱使着我提醒着他李明慈的存在，爱意拉扯着我走向他。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想的，就那么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可是怎么可能呢？小兰被娘娘带走了，而李明慈早就死了。
我看着顾瑾生，颓然流下眼泪，说：“顾瑾生，我不是人，我是妖怪。”
娘娘走了，只留下夜夜惶恐的我。
顾瑾生却握着我的手，眼泪滴在我的手背，凉凉的。
“不，明慈，你是上天给我的希望，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哭着用力收回我的手，背对着他，“我想睡了。”
顾瑾生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替我掖好被子便出去了。
我弯腰捂着脸低低地哭泣，此时天响了一个大雷，雨即刻倾盆而下。
我是第二日才知道顾瑾生把我身边的人杀了的，那个爱笑的平儿做错了什么呢？
我脸色苍白地挥退了守在我院子的侍卫，顾瑾生是想告诉我若我寻死便会连累其他人吗？
之后很多天顾瑾生来的时候我都避而不见，一个人坐在窗台发呆。
顾瑾生看着我的身子越来越消瘦，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求我道：“阿慈，能不能活下去？”
我却只是望着他。
“你，你还记得皇上吗？”顾瑾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对我说，“他还那么小，你舍得你家娘娘的孩子一个人留在皇宫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里才有了波动，这么多天了，我都还不知小殿下怎么样了。我不由得愧疚了起来，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娘娘的托付。
“带我回去吧。”我终于开口了。
顾瑾生欣喜地看见我还有活下去的想法，连忙说：“阿慈，你先吃饭好不好？把身体养好了我便带你去好吗？”
“嗯。”
还未等顾瑾生带我回去时，叶筝来了。
彼时我坐在池塘边的亭子看着水里的金鱼成群结队嬉戏玩耍，突然听见路过的侍女说丞相大人和摄政王打起来了，心下一惊，连忙唤身旁的阿念叫住她们。
“他们现在在何处？”我急忙问道。
丞相府的侍女大多都认得我，她们有些害怕地行礼道：“在大堂。”
我听后就带着阿念急匆匆往那里走去。
当我到时他们已经停了手，顾瑾生脸颊带了一些青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叶筝是习武之人，倒是未受什么伤。
“小少爷。”我停了急促的步子轻轻地唤他。
叶筝转头过来看是我，连忙上前，“小兰，你还好吗？”
少爷上了几次战场后褪去了原先温润的气质，如今已是显露锋芒的大将军了。
顾瑾生挡在我们中间，脸色铁青地替我回答：“待在我这里自然很好，不需要将军操心。”
我稍稍拨开顾瑾生问叶筝：“小少爷来此是为何事？”
“你觉得他是为何事？”顾瑾生冷冷地笑了，“只不过是想把你带走罢了。”
叶筝没有反驳顾瑾生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如很久之前那样。
我有些怔住，只是问道：“那为什么打起来了？”
“与丞相大人切磋罢了。”叶筝微微低下头道。
这时我才看见小少爷耳边的伤。
“小兰，你并非没有听见我曾经在大殿上说的话。”
我看见叶筝眼里的执着，不由得惨淡一笑，我这么一个婢女竟值得两大权势之人喜欢，不知是上天的恩赐还是玩笑。
顾瑾生转身过来看我，眼里隐隐有些慌张，“你真的要同他走吗？”
顾瑾生脸上的伤配着他的表情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撇开眼睛平静地说：“我只想回宫。”
叶筝脸上现出失落，但仍是笑着对我说：“小兰，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小少爷的眼睛和娘娘的眼睛很像，只是娘娘看向我时时常带着打趣，小少爷却总是包容和温和。
“小少爷，你也要平安啊。”我也冲他笑道。
叶筝走至顾瑾生身边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太清，但隐隐有威胁之意。
顾瑾生只是微笑回道：“叶将军，不要忘了是我一手扶你上来的。”
“自然不会忘。”叶筝脸色不太好，说完便出去了。
叶筝出去了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被顾瑾生抱住。
“你刚才是不是想跟你的小少爷走了？”顾瑾生紧紧地抱着我，声音里溢出了慌张和害怕。
我不会跟小少爷走的。他像一枝向日葵，而我只是躲在阴凉的杂草，本就不匹配。
“没有。”
因为皇上如今年纪还小，后宫几乎没有人，我如愿回到了辰时宫。
已经春天了，辰时宫满院子的桃花开了，灼灼其华。
可是再没有娘娘了。我垂眸不再看桃花，径直进了屋里。可是看着熟悉的陈设，我还是哭了，我被抛弃在这孤独的人世间。
小皇子还不到通情理的时候，对于母后的离开只是哭闹了几番便又开开心心地玩耍着。我没事的时候便陪在小皇子身边，看着他长大，一步一步走进学堂，一步一步褪去稚嫩，一步一步成长为一个帝王。
顾瑾生一生未娶，经常来宫里寻我，同我讲起从前的故事，企图唤醒我眼里的亮光。
叶筝不久后娶妻了，是个很娴静的女子，身份也同他很相配，两人的感情也传过一段佳话。
我死的时候是皇上十六岁时，喝了一碗汤药，绝了今生的错路。
（完）
番外篇
1，顾瑾生和李明慈
我是顾瑾生，一个春暖园头牌的孩子，这个称号跟着我已有十余年了。
在我又一次被二皇子迁怒打得遍体鳞伤回家时，母亲哭着叫婢女去请府外的的太医为我医治，我漠然地看着这些，问她：“娘，我们上辈子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娘却只是呜呜地哭泣，并不回答我。
十二岁以前，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是注定了的，是永远都要受这些磨难的，但遇见她后我却不这么认为了。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下午，二皇子因为未写夫子留下的作业被当众责骂，下完课后迁怒于我，罚我跪在承天门的宫门口。
“一身贱骨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本殿！”
二皇子手执长鞭，身边的侍从撑着伞尽量不让雨滴在他的衣袖上，只有长鞭在滴答滴答淌着雨水，混合着我的血，在青灰色的地砖上绽开了花。
我已是意识有些不清，但仍是固执地直着腰不肯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不过，已是一身贱骨，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这些权贵之人的赏玩和出气，不是吗？
二皇子被我的态度惹恼，他是个见不得有人不对他俯首称臣的人。手里的长鞭又我甩了过来，我轻轻闭上眼，我受够了这里，只求解脱。
“二皇兄！”
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叫停了那根鞭子，也叫停了我求死的决心。
我睁开眼看见一身碧青色襦裙的身影在雨雾中慢慢走过来，眉眼愈发清晰。
原来是皇后的嫡亲公主李明慈。她生的一副好颜色，还未长开就已经初具倾城之貌。
“六妹？”二皇子阴骛的眼神收了些许，“你这是要作何？”
李明慈脸色坚毅，只是年纪尚小，仍旧透露出几分紧张。
“这位公子是我不久前结交的好友。”李明慈又上前走了一步，站在我的面前。
我抬眸看着她瘦小的肩膀和藏在衣袖里攥紧的手，突觉可笑，一身贱骨竟被最尊贵之人看中了。
二皇子的生母是圣上现在最宠爱的连贵妃，还从未有过人不看他的面子从他手上救走人。
“李明慈。”二皇子忍不住嗤笑一声，“若是你哥哥来求我我说不定还会高抬贵手。”
二皇子和太子一向不和，自然对李明慈也没什么好脸色。
李明慈却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重复道：“皇兄，他是我朋友。”
二皇子眉头皱起，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情绪，正要命人将李明慈扯开，却被突然过来的侍从拦住了。不知侍从对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浓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开了这里，脚步看上去很着急。
等到二皇子离开了，李明慈蹲下来将我扶了起来。我用了力气挣开李明慈的手，不料她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步。
“你这人怎么回事？公主好心救你，你怎么还摆出这幅样子？”身边的一位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姐见状，气愤地指着我斥责道。
李明慈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阿檀。”
接着将身边侍女手中的一把伞递给我，脸色温和，眼里带着融融的暖意，“公子，雨大寒凉，快早些回去吧，若不早请郎中，怕是明日会发烧。”
我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了她一瞬，是的，我并不信。我不信这世上除了生母会有人真心待我，像李明慈这般尊贵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我正欲说不用，意识却突然被抽离，沉沉晕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惊呼。
“顾瑾生！”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房间里点了熏香，好闻极了。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想必是太医给上了药。我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突然听见门外有小声的讨论。
“公主，你怎么能把他带回寝殿呢？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不会饶了你的。”说话的人带着焦急和惶恐。
“可是长月，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在我面前晕过去还视若无睹。”
“公主……”
“好了，若是母后知道了，你就当不知道，权当是我私自行事。”
……
我没听完她们的对话，转身直接从窗户离开了。
我信了李明慈几分，但我只能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等我回到府内，发现母亲正焦急地守在门口，她看见我的那一瞬立马就泪水涟涟了。
“瑾生，你终于回来了。”母亲握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担心地哭着说，“二皇子是不是又把你打的浑身是伤？如今又是下雨，伤口进水……”
还没说完母亲就已经哭得说不出来了。
她总是这样，总是在我受伤之后难过得比我还厉害。
我撩开衣袖，将上好药的胳膊给她看，试图安慰她：“我已经在宫里上了药。”
“而且。”我扬了扬手中的黄油纸伞温和地说，“儿子并未淋雨。”
母亲怀疑地看着我问：“二皇子何曾这么好心？”
好心？我忍不住心里发笑，原来在母亲心里打了之后再给治疗已经是好心了吗？
我摇摇头，“是公主给的。”
“公主？！”母亲忍不住掩嘴惊呼。
是啊，谁能相信公主竟会救我？
之后我养好伤后再进宫陪读，被二皇子警告说不要以为仗着公主就可以肆无忌惮，我只是低着头听他说一些将我贬低到泥里的话，手紧紧攥着。
若是我也拥有了权势，是否还会有人说我是贱骨？我的心里滋生出了一些疯狂的想法。
养好伤再进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那个碧青色的身影，好像当初不过是大梦一场。
直到七月艳阳天，二皇子叫我在御花园等他，实则是为了让我受一受暑热。
我提着厚重的书箱，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汗珠顺着脖颈流入衣服里，汗湿了一片。就在这时我远远看见她穿着桃粉色的衣裙，手上拿着一个团扇，脚步欢快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提着书箱想赶紧转身离开这里，怕再次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我只是踏出了一步，就被她叫住了。
“顾公子！”
我转身看她，见她提着裙摆向我跑来，脸上带着笑意，和初见时的娴静不一样。
“你为何会在此处？”李明慈抬头问我，脸上因为刚跑来而染上浅粉色。我愣愣地看着她的笑颜，仿佛一瞬就洗去了我方才的暑热。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抿着嘴规矩地行了一礼，“公主。”
李明慈这时才看见我手上的书箱，猜到了缘由，示意身边的人将我手中的书箱抢走。说是抢，是因为我不愿松手，她却固执。
“走。”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本公主带你吃西瓜去。”
“可是……”我犹豫地说。
“哎呀。”李明慈扯着我的袖子要走，“二皇兄现在正在父皇那呢，太子哥哥也在那，一时半会回不来。”
可是我并没有动，有些惹恼了她。只见她蹙起秀眉，“难不成受惩罚你还得规规矩矩地受？”
因为我们不一样，公主你并不懂。
可是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跟着她走了。
因为李明慈对我的照顾，二皇子对我的鞭打和惩罚少了很多。但同时来的还有更恶毒的话。
“你不会以为受了公主的青睐就能改变你卑贱的身份吧？”尚书家的公子张鸣声将我堵在角落，眼里带着不屑和高高在上，“公主愿意亲近你几分不过是看中了你这张从春暖园头牌那里继承得来的一张小白脸罢了。”
我微微垂眸，冷冷地说：“公主愿意对我怎样和张公子怕是无关。”
“顾瑾生！”张鸣声脸上带了怒，抬脚踹了我一脚，“不要因为公主的几分亲近就忘了你的身份。纵使公主用了几分真心，皇后娘娘可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皇后娘娘，我本想说话的嗓子突然就噤声了。
她与我，是云泥之别；我对她，是贪得无厌。
后来，我便时常躲着她，她几次找我不得便直接堵到国子监找我。
那日是阴天，刚下完课学，我跟在二皇子的后面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李明慈。李明慈身着白色襦裙，像是一个天上的仙子。
“哟。”二皇子此刻也看见了李明慈，他睨了我一眼，“你倒是有本事，竟真的攀到了嫡公主，本皇子小瞧你了。”
二皇子话里话外都在讽刺着我想靠女人上位，我只是低着头，掩去眼里的阴翳，“二皇子说的话，瑾生听不懂。”
这时李明慈也瞧见我们了，提着裙摆就向我走来。
二皇子冷哼一声，挥了一下衣袖就走了。
“顾瑾生，为何躲我？”李明慈开口就问，清冷的眉眼隐隐带着委屈。
我行了一礼，恭敬地说：“公主说笑了，瑾生怎么敢躲着公主。”
“那你为何这几日都不见我？”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硬生生掐出疼意才冷静地开口说话：“公主是千金之躯，瑾生是头牌生下的庶子，若让外人知道公主与我有所交集，恐怕会坏了公主的名声。”
“谁对你说了这话？”李明慈真是聪明，一下就听出了我说的话的意思。
我摇头，“没人对我说过这话。没有旁的事，我就告退了。”
说完，我就提着书箱和她擦肩而过，怕再留下来，我的理智就会全然崩塌。
大约过了一个月，一封太子的书信送到了我手上，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同我交好。自那之后，太子就经常同我谈古论今，无声地告诉他人我是受太子庇护的。
有了太子做靠山，二皇子不再用我做陪读，其他的人也不再在我面前奚笑我，最重要的是，我的母亲不用日日都受陶氏搓磨。
我知道，这些全都是李明慈做的。
“顾公子这时不躲着我了？”李明慈站在我面前哼哼地说，一脸小女儿情态。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特地邀她出来逛花市。
我抿着嘴耳尖泛红，有点不知所措，“谢公主为瑾生做的事。”
李明慈看见我的样子心情颇好，连带着身上那件普通的宫女服饰都熠熠生辉起来。
“走吧。”李明慈率先抬脚往前走，见我还站在我原地，挑了挑眉，“怎么，不是陪我逛花市吗？”
我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跟着她。
今天的花市很热闹，两条看不见边际的长线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好看极了。
“诶？公子你找谁？”
我一没留神，一张带着狸猫面具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只是那俏皮的嘴角暴露了她。
“我找……”我瞥见她上扬的嘴角，语调拉长，“一个姑娘。”
“这姑娘是你的谁？”
听见这话我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呼吸一沉，低声说：“是我的心上人。”
“是吗？”
李明慈将面具摘下，脸上全是笑意和惊喜，“顾瑾生，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自然。”我看着她笑，我也笑了，盈盈的灯光下，她是那么单纯善良。
等到送她回宫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香囊上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又丑又可爱。
“呐。”李明慈脸颊红红，“这是我亲手绣的生辰礼物。”
说完又急匆匆补了一句：“不准嫌弃！”
我接过香囊时看见了她手指上的伤，眼睛一黯。
我轻柔地摩挲着香囊，眼里又惊喜又温柔，“公主原来知道，臣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李明慈很满意我的反应，低低地说了一句“好了，我走了”就急急地转身走了。
看着她走后，我的笑容才淡下来。
我以为日子会慢慢变好，只是我没想到，祸事会突然而至。
母亲意外怀孕了，尽管我日防夜防，但仍是没想到那陶氏会这么恶毒和猖狂。她趁我出去给我母亲下了一碗毒酒，一尸两命。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母亲身边的侍女望着我哭，“少爷，是陶氏做的，是陶氏做的。”
我全身像是僵住了，愣愣地看着一盆一盆血水从母亲房里端出。
母亲死了，我发了疯似得找出了她被陶氏谋害的证据，可父亲他说我是故意栽赃还将我打了一顿。
我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去求太子，太子叫我忍一忍，他目前还需要陶家的扶持。
我枯坐在母亲房里坐了一夜，想着去求李明慈，可是李明慈不见我。后来我才知道是皇后娘娘的人拦着，皇后知道了我们的事，不准再让我见她。
连她都不见我，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帮我了。
我那时才知道，依附于别人施舍的好意，是没办法活长久的。
后来桓王李明延找到我，说我若帮助他让太子倒台，他就帮我报杀母之仇。
跟在太子身边，我早就看出他不堪大用，结党营私。太子因着李明慈多看中了我几分，若是我出手，太子必废无疑。
可是这时我想到那张在层层水雾下的脸，我动摇了。、
我使劲攥着腰侧的香囊，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好。”
太子倒台之后，皇后就病了，一时京城人心惶惶。
我去见李明慈，李明慈并不见我，只是遣人将我送她的东西扔在我面前还丢出一封信给我。
信里说：“顾瑾生，你利用我登上高位的感觉如何？”
我捏着信纸，心却突然慌了。
从她第一次见我开始，我就已经步步为营了。我以退为进，利用她博得了太子的赏识，也正是利用这赏识我扳倒了太子，成为了桓王的心腹，再借桓王的势打压了顾府，逼我的父亲休了陶氏。
一切的一切，我才是那个不折手段人。
我曾想过李明慈知道会如何，但是我还是误判了我的心。
知道李明慈被掳走了，我才是真的慌了。
我跪在李明延面前求他去找她，可是一波一波地找，李明慈还是了无踪迹。他们都说，大抵是死了吧。
怎么可能？李明慈怎么可能会死？她不过就是太怨我躲起来了罢了。我杀了那些乱说话的人，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半年后，皇后死了，桓王被立为了太子，接着就成为了皇帝。我一跃成为了当今最年轻的丞相，可是，李明慈还没有回来。我手握权势，却像一个乞丐。
第一次见到小兰，她说我的香囊很旧了，我第一反应以为她知道关于公主的消息，可是又觉得自己好笑，一个宫里的婢女，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后来和叶檀谈了交易，第二次见到她，她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的眼神让我仿佛看见了李明慈，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是李明慈呢？我怕是疯了。
随着几次的遇见，我越发觉得她像极了李明慈，虽然她和李明慈长相毫无相似之处，性格也不同，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李明慈独有的气质。可是李明慈没死，她也不可能是李明慈，我不过是把她当成寄托了，痛苦又清醒地沉沦。
邀她出去吃饭，是我即兴的。可是她送了我一个玉兔子，那是巧合吗？临走的时候我特地把那只镶了红色兔子的钗子给她，可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之后她总避着我，我也不去找她，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李明慈。
李明延动手了，我不忍心，还是把她带回去了。但是她不理我，对我很是冷淡。我不明白，之前我明明是感觉到她对我有心意的。
我查到了，李明慈死了。
李明慈竟然死了，真是可笑啊，她怎么能死呢？她把我抛在地狱，如今拍拍身子就离开了。
皇帝的驾崩，这我早就猜到，以叶檀的性子，必定会玉石俱焚。
只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她。
可她对我说：“你早就知道我是李明慈吧？”
我心下一沉，是的，从那几次遇见之后，我心里有了猜测，可我不愿相信李明慈死了，或者说我不愿意相信李明慈因为我死了，那样我们是真的没有可能了吧？
我求她，求她留在我身边，求她看看我。可是她不要我。
幸而还有叶檀的孩子，不然她是不会活下来的。
皇帝登基了，她死了。
我自然是要陪她的，公主会害怕的。
声明：我要去上班所有作品（图文、音视频）均由用户自行上传分享，仅供网友学习交流，版权归原作者小丶柒故事所有，原文出处。若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删除。
本文标题：(曲弯弯500万订单被心机女抢功劳)(曲弯弯是什么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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