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开放性问题)(真心话100个开放性问题)

1984年,东江军区医院。

深夜,大雨滂沱。

顾泠泠换上防护服,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几个穿着迷彩服的战士抬着一个满身血的陆晏臣冒雨冲进来。

“顾医生!快救人!”

她神色一紧,立刻朝护士疾声喊:“去叫麻醉师,准备手术!”

经过一个小时紧张的手术,顾泠泠小心地取出陆晏臣肩胛骨里的子弹。

看着男人硬朗英俊却苍白的脸,顾泠泠疲惫地松了口气。

但这种疲惫并不是因为手术,而是因为她刚重生。

她没想到自己死后回到了跟陆晏臣结婚的第三个月……

而外头等待的战士个个红着眼,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见顾泠泠出来,一个脸上带着血的战士走上去,满眼歉意:“嫂子对不起,营长是为了救我才中弹的……”

顾泠泠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他没事了,你不用太自责,赶紧去处理伤口吧,你们营长一定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目送战士们离开,她换下手术服,收拾好情绪才去了病房。

一进去,便见陆晏臣醒了。

他转眸看来,霎时四目相对,上辈子的记忆像海浪在顾泠泠脑子里翻涌。

她口袋里的手缓缓收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唤:“……哥。”

他是她丈夫,也是顾家养了二十年的养兄。

上辈子陆晏臣父母牺牲,年幼的他被顾家收养,成了她的哥哥。

在她没逼他和自己结婚之前,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但凡她这个妹妹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得到……

可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疏离冷漠。

他再也没有跟她笑过一次。

如今重来……

顾泠泠压下眼底求而不得,望向男人冷漠的脸——

既然他不爱,既然他只愿意做她哥哥,那这辈子……她成全他。

攥紧的手陡然一松,上前替他掖好被子:“你的伤起码要养三个月,这段时间就暂缓训练,免得落下后遗——”

“我知道。”

陆晏臣声音沉哑,看起来不太耐烦。

顾泠泠僵硬收回手。

还不等她寒暄下一句,男人已经赶人:“我累了,你出去吧。”

顾泠泠眼眶微涩。

见陆晏臣已经阖上眼,她只好转身离开。

刚回到办公室,窗外一道响雷震的她心一颤。

一起值班的同事看着窗外的暴雨,啧声感叹:“这雨都下好几天了,听说好多地方都出现了泥石流,说不准过些时候,咱们就要去救灾了。”

顾泠泠眸色一滞。

上辈子她就是追着陆晏臣去了灾区,在救灾的时候不幸牺牲,死之前,还收到了陆晏臣的离婚申请报告……

她好像一步错,步步错。

揉了揉酸涩的双眼,顾泠泠打起精神去查房。

一夜忙碌,暂且忘记了心底的空洞。

第二天一早,她带了早餐抵达陆晏臣的病房,就算作为妹妹,给哥哥带早餐应该也不过分吧?

可正要推门进去,屋内却传出一道带着哭腔女声。

“晏臣,你为报答顾家的养育之恩,进了自己不喜欢的军营,几次差点丢了命,甚至还被逼着娶了根本不爱的顾泠泠,你的命太苦了……”

顾泠泠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是沈梦妍!

陆晏臣真正心爱之人。

怔愣间,又听沈梦妍哽咽开口:“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想想,跟顾泠泠离了吧。”

顾泠泠下意识握紧早餐袋子,屏住呼吸,而下一秒,陆晏臣的冷漠如重锤般砸出——

“会离的,还不是时候而已。”

‘嘭’的一声,手里的早餐袋掉落在地。

顾泠泠回过神,慌张捡起后,落荒而逃。

失魂落魄回到办公室,见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同事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赶紧跟我换班回去休息一下吧。”

顾泠泠恍惚着点头:“……谢谢。”

陆晏臣刚才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哪怕知道他不爱她,知道他想要离婚,但亲耳听见他这么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痛。

雨还在下,整片天空都雾蒙蒙的。

顾泠泠回到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两鬓斑白的爷爷正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今天的军报。

看到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她眼睛一下就酸了。

上辈子她一心扑在陆晏臣身上,最后年纪轻轻丢了命,爷爷早年丧气,中年丧妻,晚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压下眼中的情绪,收伞后快步走进屋:“爷爷,我回来了。”

一把抱住老人,感受到对方的温暖,此时此刻,她才真实感受到,自己真的又活了一次……

老人收起报纸,笑着拍着她的手:“都已经结婚的人了,还撒娇。”

说着,又看了眼她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晏臣呢?”

顾泠泠微微收紧手,只说:“……他受伤了,在医院休养。”

老人皱眉叹了口气:“特战营的兵,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你是军医,又是他媳妇,照顾好他。”

顾泠泠嗯了一声,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按摩着肩膀。

看着爷爷的白发,关于自己要离婚的事,她根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当初爷爷保他们的媒,是以为他俩是两情相悦……

下午,在爷爷的催促下,顾泠泠炖了鸡汤带去给陆晏臣。

轻轻推开病房门,沈梦妍已经走了,陆晏臣正睡着。

她放轻脚步上前,目光小心翼翼描摹着男人冷毅的睡颜,心绪万千。

如果当初自己不执意嫁给他,他们是不是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而不是现在这样无话可说?

纠结中,顾泠泠不由朝那张脸伸出手,可就在快要触碰到时,陆晏臣睁开了眼。

像是被刺扎了,她立刻缩回手,目光闪烁:“你醒了……我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吧?”

刚说完,护士就端着医疗盘进来给陆晏臣换药。

因为是新来的,护士手忙脚乱地打翻了药,见男人皱起的眉,顾泠泠叹了口气:“我来吧。”

护士满眼窘迫,只能红着脸出去了。

顶着陆晏臣如炬的视线,她垂眸轻轻解下他身上的纱布。

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层薄汗,触碰到那结实的肌肉时,她的手一颤,抬眼间,撞上陆晏臣深不见底的墨眸。

她脸颊不自觉升温:“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男人面不改色:“当兵这么多年,怕什么疼。”

顾泠泠抿抿唇,不敢再多说什么。

扎好绷带之际,视线突然落在陆晏臣胸膛上一条狰狞的旧疤上。

十年前,他为了保护她,生生挨了流氓一刀。

那时他流了好多血,却还笑着安慰她:“泠泠不哭,哥不疼。”

想到这些,顾泠泠鼻尖酸涩,轻轻抚上那道浅褐色的疤,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手腕。

抬起头,陆晏臣的眼神像是鹰爪,牢牢将她抓住:“你帮病人上药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乱摸?”

看透人心般的目光让顾泠泠心跳一顿,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

“弄好了就出去。”

顾泠泠面色一白。

他又赶她走,如果在这儿的是沈梦妍,他还会这么说吗?

可转念一想,酸苦便翻涌起来。

沈梦妍是他爱的人,哪是自己比得了的。

见男人躺了下去,顾泠泠目光一扫,瞄见桌上一块蓝色绣花手帕,角落绣着一个‘梦’字。

是沈梦妍留下的。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看向陆晏臣,深呼吸一口,豁出去般提议:“哥,要不我们离婚,让沈梦妍当我嫂子吧。”

下一瞬,陆晏臣豁然睁开眼,眸光冷的可怕。

“你是个军人,少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免得让人笑话。”

顾泠泠心头一刺,没结婚之前,就算她做了天大的错事,陆晏臣也不会这样阴阳怪气讽刺她。

她忍着浓烈的失落,低喃:“哥,我知道我之前错的离谱,我是真心希望你这辈子能幸福……”

陆晏臣起身坐起来,墨眸紧盯向她:“所以,你结婚不到三个月就要离婚,还是为了我好?”

顾泠泠一哽,有些无法和男人对视。

她确实急了点。

可在她眼里,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段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婚姻……她是真的不想耽搁他了。

慌乱离开前,她只留下一句:“我说的是真的,你好好考虑。”

这一避,顾泠泠足足半月没有再见陆晏臣。

期间,她倒是好几次遇见了沈梦妍,对方给陆晏臣拿药。

她更加投入工作,让自己没时间去在意其他。

这天下午,她换了班正准备回家,不料路过药房的时候又遇见了沈梦妍,而她身边就站着陆晏臣。

两人正侧对着她说话——

“晏臣,你觉得我也考个护士证怎么样?这样我就可以更专业照顾你了。”

“挺好的,你照顾人细心,适合这个。”

顾泠泠愣愣看着他们,恍然记起十八岁那年她报考军医的时候——

“哥!你出任务总是受伤,等以后我当了军医,一定能把你照顾得长命百岁!”

“说什么傻话,哥哥还用得着你照顾?”

其实爱和不爱,早就有区别。

只是上辈子,她被爱情糊住了眼,把男人的纵容当令箭,败完了陆晏臣对她所有的耐心……

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奢望。

正当顾泠泠转身要走时,身后忽然传来清冽的一句:“顾泠泠,晚上一起回去陪爷爷吃饭。”

她一下愣住,回头,就和男人四目相对。

瞬间,她心跳一顿。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顾泠泠看着对面的两人,故作轻松地扯开嘴角:“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她能感受到身后赫然的目光,可她不敢回头,她生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感情,会惹得陆晏臣跟上辈子一样,更疏远。

细雨绵绵,乌云压着头顶。

顾泠泠缓了很久,才来到爷爷家。

老爷子一早等着了,见她还是一个人,诧异问:“晏臣特地说带你回家吃饭,怎么他自己还没来?”

顾泠泠微诧,这顿饭,是陆晏臣提的?

“快来尝尝这道醋溜鸡,这道菜我记得是你和晏臣最爱吃的,你从前三天两头闹着要吃。”

顾泠泠只好压下思绪上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酸味刺的喉咙发疼,滋味其实不怎么好受。

她不爱吃酸,因为喜欢陆晏臣,这谎一说就是十多年。

大家都信了。

艰难咽下口中的肌肉,沉默了瞬,她才鼓起勇气望向爷爷慈祥的目光:“爷爷,您觉不觉得我太黏晏臣哥了?”

爷爷皱眉,俨然没懂她话里的意思。

顾泠泠眸光微黯,又一次违心撒谎:“从小到大,我一直围着他转,从没在意过身边其他人,或许我对他的喜欢不是爱情……”

说到这儿,老爷子表情登时严肃起来:“可你当初不是再强调很爱晏臣,才执意嫁给他吗?”

这句话像根刺,狠狠扎进顾泠泠的心。

她是爱,可她的爱如果只能给陆晏臣带去痛苦,她情愿放手。

自己总不能逼他两辈子……

忍着鼻尖的酸涩,她咬牙继续说:“和哥结婚后,我听到了很多流言,仔细想想,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结婚确实太荒唐了,我们还是做兄妹好。”

话落,老爷子忽然看向门外,肃然问:“晏臣,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顾泠泠瞳孔一缩,猛然转过头。

陆晏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背着天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是他通身的气压,前所未有的凛冽!

气氛僵凝,顾泠泠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军绿色的挺拔身影走了进来,她像是被烈火灼伤,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

爷爷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两人,很不解:“你们感情一直很好,结婚也才三个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开?”

屋内的气压更低。

还不等顾泠泠缓和气氛,外头的警卫员突然打了声报告:“司令,总部急电,需要您去处理一下。”

爷爷皱起眉:“知道了。”

说话间,视线在两人打了个转,语重心长般提醒:“我先去忙,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说完,老人拿上外套便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顾泠泠和陆晏臣。

顾泠泠站起身,拘谨地扯了扯衣角:“……我也上楼休息了。”

说完,绕过面前的男人就要走。

擦肩而过时,陆晏臣冷不丁开口:“你刚刚的话,是真心的?”

顾泠泠一怔,转身看去,被对方愠怒深幽的眸光刺的心一紧。

深吸口气,顾泠泠走到男人面前,望着他的眼,顶着压力却无比认真说:“哥,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照顾我,只是我们确实不适合……”

她每说一个字,陆晏臣的脸就绷紧几分。

说到后面,她的话越来越低。

——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这幸福和她无关。

而男人也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话到一半就折身离开。

看着他冲进雨幕的怒色背影,无力感在心间荡开。

顾泠泠疲惫回到房间,拉开抽屉,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勋章。

这是陆晏臣第一次获得军功得到的荣耀,她想要,他便给了,还说:“只要哥哥有的,都可以给你。”

一次次纵容,她不知道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

眼泪滴答滴答落下,她许愿般握紧勋章——

“……哥,我想要你的爱情。”

夜风吹到桌边,话没出门就被吹散,就像她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

接下来一周,顾泠泠忙到每天都谁在医院宿舍。

可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陆晏臣的消息。

午休,几个护士的话飘进了耳朵里。

“也不知道特战营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听说陆营长往死里训练手底下的兵,这一周来医院看伤的战士都多了两倍。”

“陆营长受伤最重,倒没瞧他来过医院,身体还真是能扛。”

听着这些话,顾泠泠起身坐了起来,心头不受控涌上担忧。

下班后,她终于回了趟家属院。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放着件肩膀带血的作训服。

但陆晏臣不在家。

看着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她神色微沉。

都这样了也不肯去医院,他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来不及多想,她背起医疗箱就冲去了训练场。

阴云下,场上训练的战士们满头大汗喊着口令。

很快,她就看见一身作训服,面容冷毅的陆晏臣站在不远处,严肃冷冽喊话:“这次是真手雷,谁若是疏忽,你们的遗书就用得上了!”

顾泠泠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渗出血的肩膀。

浸透作训服的血已经成了暗红色,看得出已经裂开好些时候了。

她拧起眉,赶忙小跑着过去。

这时,一个新兵踉跄了一步,脱手的手雷直接朝她飞去!

混乱中,有人惊喊:“危险!”

顾泠泠吓了一跳,只见一颗手雷‘咚’的砸在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重重将她扑倒按在身下。

“嘣——!”

巨大的爆炸如雷炸响!

顾泠泠视线被军绿色的作训服遮住,耳朵也因为爆炸而有几秒的失聪。

好一会儿,沉重的呼吸声才拉回她僵住的心神。

抬眼望去,只看见陆晏臣一双泛红又满是惊怒的眸子。

“陆营长!嫂子!”

战士们急忙跑过来,把两人扶起来。

站稳后,顾泠泠才发现陆晏臣额角被磕出了血,她心一紧,忙从医疗箱里拿出棉花和酒精要去帮他处理。

可陆晏臣猛地挥开她的手,沙哑着声音怒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男人从没有过的盛怒震得顾泠泠浑身一颤,连天天被训的战士们也被吓得不敢说话。

被当众这么不顾情面的教训,她不由委屈抓紧酒精棉花:“我只是担心你……”

“不管什么原因,训练期间乱闯等同于犯罪!”

说完,男人骂完就起身离开。

顾泠泠咬紧唇,才忍住差点涌出的泪。

垂眸,将药和纱布塞给身边的战士:“麻烦你们帮营长处理。”

说完,顶着战士们异样的目光,匆匆离开。

憋了一肚子的难过,顾泠泠回到医院。

还没缓和好,手底下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她只能打起精神进了手术室。

折腾了一整夜,等病人情况稳定后,天已经亮了。

顾泠泠满身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办公室。

走上楼梯,忽得眼前一黑,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她心头一惊,不料,疼痛来没却率先倒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泠泠。”

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愣愣抬头,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宋宁墨——她的大学师兄。

顾泠泠回过神,想起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他确实从首都被调到这儿当科室主任。

“师兄,谢谢了。”

她站稳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些不自在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对方打量着她,清俊的脸上满是关切:“一别两年,你瘦多了。”

顾泠泠摸着脸:“也还好,可能最近工作有些忙……”

说话间,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滑落。

宋宁墨皱起眉,从口袋拿出手帕:“听护士说你连值了好几天的班,昨天又做了一夜的手术……”

他伸出去的手犹豫了瞬,还是上前了一步替她擦掉了汗:“别把身体熬坏了,回去休息吧。”

温和的动作让顾泠泠有瞬间的失神,恍惚中,面前的男人好像变成了陆晏臣。

从前陆晏臣也是这样关心她。

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笑说:“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不用担心,犯错也没关系,都有哥哥在。”

是她亲手斩断了曾经的温暖……

捕捉到顾泠泠眼底的恍惚,宋宁墨收起帕子,不放心过去扶着人:“正好现在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家。”

顾泠泠回过神,已经被牵住手,她刚要拒绝,身后忽得伸来一只铁臂,用力一捞,接着,她砸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陆晏臣清冷的声音乍响:“我的家人,用不着别人送。”

重生以来,这还是顾泠泠第一次被陆晏臣抱住。

她整个人有些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拉到无人的走廊。

没等她开口,对方沙哑的质问像是从寒窟里传出:“你突然提离婚,是不是因为宋宁墨?”

短短一句,刺的顾泠泠无法呼吸。

他怎么能倒打一耙?

明明自己是成全他,明明是他不乐意结婚,上辈子还为了沈梦妍跟她离婚……

她酸着眼凝着面前的男人:“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了耳边风?”

四目相对,陆晏臣气息渐沉。

男人眼眸的幽深,闪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而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更让她无所适从:“少转移话题,你已经结婚了,还在公共场合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不怕被人说闲话?”

话落,顾泠泠整个人被禁锢在男人和墙之间。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呼吸。

脑海一阵空白,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句议论——

“哎,走廊那不是陆营长和顾医生吗?两兄妹干啥呢?”

“你还不知道?他俩都结婚三个月了,早不是兄妹了,可就算是夫妻,在公共场合调情,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人家能顶着兄妹的名头结婚,还在乎这点,陆营长也是胆大,娶了自己的妹妹也不怕被人投诉作风问题,被赶出军营!”

越听,顾泠泠脸色越苍白。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蓦地推开男人跑开。

“嘭!”

跑进休息室,关上门后,她就脱力滑倒在地。

关于流言,她上辈子听得更多,更刻薄。

曾经她不在意,她一直以为,上级能批下结婚报告,他们一定会幸福。

可如今……

连日的疲惫终于让顾泠泠病倒了,恰好下午特战营的战士们来体检,她只能强撑着去给他们做检查。

医院挤满了军装士兵,顾泠泠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晏臣。

视线相撞,想到两人之前的不欢而散,她逼着自己移开了眼,继续工作。

喉咙的痛痒让顾泠泠咳嗽越来越频繁,脸色也开始难看。

同事看不下去,劝她:“顾医生,你都赶感冒发烧了,别硬撑,赶紧去休息吧。”

顾泠泠戴上听诊器摇摇头:“不用……”

话还没说完,一抹军绿色的身影突然就跨到了跟前。

众目睽睽下,陆晏臣利落抱起她,步伐稳健地往病房走。

顾泠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气又羞低喊:“放我下去!”

陆晏臣双手如钳子般,牢牢掌控住她的身体,下颚线轻动:“一个生病的医生,怎么有精力对待对病人和战士?”

冷毅的语气刺的顾泠泠心一紧。

好像自从跟他结婚之后,她就什么都不对,什么都是错了。

她看着他挺立的侧脸,两辈子的难堪终于压不住,头一次顶撞——

“你之前能带伤完成任务,我也是军人,生病了怎么就不能工作了。”

陆晏臣神色微滞,冷着脸不再说话。

等把人送到休息室,才吩咐:“躺下,不许乱走!”

话落,男人就转身离开,还哐的关上了门。

刺耳的一声,震得她眼前一阵眩晕。

她忍着痛,一步步走向门口,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躺下休息也没有什么好效果。

好容易挪到门口,刚要推门,门又忽然被打开,一个不稳,她跌进对方宽阔的胸膛。

迷糊间,她以为是陆晏臣去而复返,高烧迷糊之下,情不自禁像从前一样发泄委屈:“你不是说永远不会不要我吗?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忍下……”

话没说完,却被紧紧抱住。

接着,宋宁墨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泠泠,我没有不要你,你结婚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无论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轰——

不是陆晏臣?

顾泠泠忽得清醒,她还来不及推人,却听“嘭”的一下,有人狠狠砸向房门。

她一抬头,就对上陆晏臣暴怒的眼:“顾泠泠,你当我死了吗?”

第7章

下一秒,顾泠泠被宋宁墨便护在身后。

“陆晏臣,你就没发现泠泠跟你在一起后,连笑都很勉强吗?她现在还生着病,可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陆晏臣额间青筋微鼓:“宋医生,你什么时候开始治夫妻之间的感情了?”

宋宁墨面不改色,话锋猛然一转:“你不觉得,哪怕你们结了婚,可你们的相处也更像兄妹吗?”

这话像是牵动了顾泠泠心底的痛楚,脑海猛地一阵剧烈刺痛,她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昏沉间,顾泠泠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八岁那个午后。

陆晏臣喝醉酒,趴在床上睡着了,她鼓起勇气表白:“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男孩突然睁开眼,笑着一把将她抱紧在怀,眸中是她沁进去,再也逃不出的温柔:“你也喝醉了?”

‘轰隆!’

一声闷雷将顾泠泠惊醒,才发现自己在病房。

喘着气望向窗外昏暗的天,回想着刚刚的梦,心头又一阵失落。

其实她心里明白,陆晏臣从来没对她说过爱。

自欺欺人坚持到现在,其实很可笑。

吊完了最后一瓶药水,她还是决定去找陆晏臣。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话说开。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不能再拖下去了。

……

入夜。

她抵达训练营,说明来意,通讯员却为难说:“嫂子,陆营长还在训练场呢,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练的跟不要命似的,咱们也都不敢问。”

话音刚落,陆晏臣就回来了,他吓了一跳,忙敬了个礼走了。

顾泠泠看去,被汗湿的作训服紧贴着男人身体,勾勒出他结实精壮的身形,汗水顺着他的下颚滑过喉结,整个人都热气蒸腾。

视线相撞,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病好了?”

听着陆晏臣沙哑的嗓音,她心神微动:“嗯……我们能聊聊吗?”

男ɓuᴉx人没说话,但主动朝家属院走去。

走进屋,顾泠泠有些感叹,这套名义上的婚房,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一起进来住过。

两人相隔半臂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的沉默。

顾泠泠鼓起勇气看过去,他身体前倾,小臂撑在膝上,手里的军帽被攒成一团。

她犹豫了瞬,缓缓搭上他的手臂:“哥,我其实很想念从前,想和你修复关系,想和你好好说话……”

顿了一秒,见男人没甩开她,她才继续说:“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他不爱她,只要他稍微想一想,就不可能不知道,离婚对他有利。

谁知,陆晏臣却倏地收回手,冷道:“你今天特地找我,还是为了离婚?”

眼见他又生气,顾泠泠也急了:“哥,我不明白,我这个提议是真心为你考虑,你不是喜欢沈梦妍,我成全——”

“够了!”

男人霍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顾泠泠失魂落魄盯着他,刚要喊人,却又听他背着她甩下一句:“顾泠泠,别再三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话没说完,他却匆匆跨进黑暗。

顾泠泠也没看清男人在黑暗中,隐忍克制的双拳。

她只知道,自己的努力好像又白费功夫。

又是一夜难眠。

次日。

顾泠泠打起精神去上班,刚进医院,迎面就撞见沈梦妍。

两人对视了一眼,顾泠泠本来想绕开,却听对方悠悠开口:“到底是司令的孙女,有底气骑驴找马,就是不知道孙女犯错,会不会丢司令的脸。”

顾泠泠停住脚,沉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沈梦妍却意味不明笑了声,大摇大摆离开。

可顾泠泠心头却莫名不安。

她压下思绪,快步走向办公室,才走到门口,便见院长铁青着脸大步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顾医生,有人举报你乱搞男女关系,败坏医德,影响军纪,你暂时停职,先配合医院审查!”

刹那间,顾泠泠整个人都懵了。

她什么时候乱搞男女关系了?

没等她问个明白,走廊里其他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顾泠泠乱搞男女关系?她爷爷是军区司令,男人又是特战营营长,哪个男人不要命了敢招惹她?”

“嗐!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宋主任吗?听说他跟顾泠泠是校友,两人搂搂抱抱的照片都被人拍了下来!”

顾泠泠慌张辩解:“院长,我没有……”

可院长抬手打断,表情肃然:“你现在解释没用,一切等审查结果,按照规定,你先停职,病人交给其他医生。”

这番话加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像巴掌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捏紧了双拳,顾泠泠失魂落魄地下楼。

刚过拐角,就看见原本走了的沈梦妍靠在楼梯扶手上。

她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没想到我只是向纪检部交了几张你跟宋宁墨的照片,你就被停职了,你连辩解的话都说不清,果然是做贼心虚。”

顾泠泠登时沉下脸:“沈梦妍,你知道污蔑军人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沈梦妍丝毫不惧,满眼挑衅嘲讽地踱上台阶:“你先担心自己吧,现在大家在意的可是你先不要脸强嫁给不爱你的哥哥,然后还新婚出轨。”

顾泠泠面色一紧。

忽然,沈梦妍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压低的声音ℨ透着抹狠厉:“顾泠泠,你抢走晏臣,抢走我营长夫人的位置,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说着,她突然用力,尖锐的指甲陷进顾泠泠的肉里,疼的顾泠泠下意识抽出手。

可下一秒,沈梦妍整个人往后一倒,还凄惨喊道:“顾泠泠,你杀人要坐牢的!”

“嘭!”9

话落,沈梦妍摔到了一楼。

顾泠泠被这一出惊住,回过神要下去扶沈梦妍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对方身边。

沈梦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了起来:“晏臣,我不过是冲顾医生说了几句她跟宋主任的事,她突然就恼了,把我推下来……”

男人抬起头,其中的愠色让顾泠泠心跳一顿,她立刻解释:“是沈梦妍污蔑我和宋宁墨乱搞男女关系,也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可沈梦妍却捂住心口,忽然昏迷了过去。

顾泠泠慌张跑下楼,刚想拉着陆晏臣,男人却甩出一句:“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才让你现在这样理所当然的伤害别人。”

刹那间,顾泠泠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起沈梦妍离开。

等看不到他了,心肺间荡开的剧痛才拉回了她的意识。

不行,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她不是一个人,如果这罪名落实,陆晏臣,爷爷,肯定都会受牵连。

几声闷雷过后,瓢泼大雨落下。

顾泠泠忍着疼,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路人异样的目光,冲向军区政委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就发现爷爷也在里头。

惭愧一下涌了上来,让她很是无措:“爷爷……”

老人什么都没说,微叹了口气后,抬手给她递上干毛巾:“擦擦吧,我不是教过你,遇事不要慌张?”

她愣愣接过毛巾,这时,一旁的政委解释:“泠泠,审查人员反映你的事的确存在恶意举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散播谣言的人,不让你受委屈。”

顾泠泠松了口气。

军区相信她就好。

接着,又听爷爷说:“泠泠,你先回家休息,我还要和政委商量关于派遣人员去西藏东区驻地的事。”

顾泠泠原本要走,听了这话反而眼神一亮:“西藏东区驻地很缺军医吧?首长!我愿意神情前往!”

说完,她还敬礼以示决心。

顾司令却一直沉默,就在顾泠泠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却欣慰笑了起来:“好!好!这才是我们顾家子孙应有的样子!”

……

傍晚。

雨终于停了。

顾泠泠回到家属院,准备收拾需要去西藏东区驻地的证件。

不料,刚到门口,却见陆晏臣正好跨出来,他的手里还提着饭盒。

四目相对,他却像是没看不见她,侧身就要走。

顾泠泠心口一刺,她明白他是要去医院给沈梦妍送饭,擦肩而过之际,她没忍住拉着他的右手:“陆晏臣。”

高大的身影霎时停住,却没有回头。

她凝着他的侧脸,哑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男人右手纹丝不动,左手却狠狠收紧。

可半响,他却只扔Ṗṁ出刻板的一句:“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对沈梦妍道歉。”

第9章

昏暗的天又传来几声闷雷,响在顾泠泠的心头。

她一点点松开手,眼中的光也彻底走向熄灭。

陆晏臣已经离开很久,可她依旧站在门口,看着雨夜。

雨渐大,洗刷着灰尘。

也一点点洗掉了她心里哪点₱₥留念。

夜深,她回到爷爷家,扎进自己的房里后,拉开衣柜,将一个已经掉漆的暗红木箱拿了出来。

她打开,细看着里面的东西。

陈旧的笔记本、坏掉的拨浪鼓、一叠彩色糖纸……

满满当当,都与陆晏臣有关。

顾泠泠拿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和他的合照,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回去,合上落锁。

抱起后准备把它放去阁楼,跟着自己对陆晏臣的感情永远尘封。

才出房间,就看见爷爷也从房里出来,她诧异:“爷爷,您还没睡啊?”

爷爷看了眼她怀里的箱子,面色微变。

他比谁都清楚,她一直很宝贝里面的东西。

沉默了瞬,老人才了然叹气:“也好,西藏东区驻地那边条件艰苦,你不带留恋过去,或许生活的会更容易。”

顾泠泠眼眶骤然酸胀。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挣扎爷爷都看在眼里,他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顿了顿,她放下盒子,冲过去抱着人,哽咽说:“爷爷,都是我的错,您别怪哥……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司令怔了瞬,而后欣慰又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爷爷难道是个苛责的人?放心去吧,你们为祖国作贡献,都是爷爷的骄傲。”

顾泠泠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下。

“您等我,等回来我一定好好陪在您身边……”

两辈子,她一直在给爷爷添麻烦。

她希望经过磨砺后,能以一个全新的顾泠泠回归,成为爷爷真正的骄傲!

……2

次日。

一大早,警卫员就把顾泠泠的调令送来了,她也没有耽搁,收拾好东西跟爷爷道了别后就出发了。

才出大院,又遇上了浑身湿透的陆晏臣。

四目相对,见她背着行囊,男人拧紧的眉心一跳:“你去哪儿?”

顾泠泠沉默了几秒,实话实说:“我申请去西藏东区驻地待三年。”

一瞬间,陆晏臣的双眸骤寒。

“你知道藏区是什么地方吗?那是高原雪域,以你的体质去那儿简直是胡闹!”

话落,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机关大楼去:“跟我去找政委,就说你昏了头才做这个决定!”

过大的力道让顾泠泠疼的脸色泛白,她忍痛挣扎:“你也是军人,应该明白军人一旦承诺,必然视死如归,绝不退缩!”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要说我唯一昏了头的决定,就是执意嫁给你。”

陆晏臣步伐一滞,微僵着回过头迎上那双澄澈且坦然的眼睛。

他滚动着喉结,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时,一辆军绿吉普缓缓驶来,停在他身后。

顾泠泠抿抿唇,越过他就准备上车,可手腕的束缚更加深刻。

回过头,只看到男人满是血丝的双眼翻腾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提醒:“……我该走了,离婚申请报告我放在政委那儿,你去ɖʀ签字就行。”

话落,她推开了陆晏臣,毅然踏上车。

掌心的空荡让陆晏臣面色一紧,本能低吼:“顾泠泠!”

车窗内的女人僵了瞬,而后回头冲他释然一笑:“哥,祝你幸福。”

一声‘哥’,让陆晏臣眼神恍惚了一下。

再回过神时,车子已经远去。

他还像雕像似的站在原地,握拢的掌心,有鲜血点点滴下。

……

两个月后。

西藏东区驻地。

夜风呼啸,雪崩刚停。

顾泠泠忍着高原反应,抱着刚刚在凹坑中找到的失踪孩子,艰难朝驻地前行。

怀里的孩子,已经冷得说起了胡话。

“顾姐姐,我害怕,我想阿爸阿妈了……”

“……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泠泠忍着缺氧的窒息,双腿已经冻僵,她就抱着孩子爬行上前,口中还安慰。

“不会的,小卓玛,我已经看到你阿爸阿妈了,他们就在前面等我们,你千万不要睡!”

“不能睡!”

“爱我们的人在盼着我们回家,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她极力撑着最后一口气。

想着爷爷……

爷爷也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两辈子都让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她咬牙死死坚持着!

风雪越来越大,顾泠泠体力逐渐耗尽,却凭着信念坚持,一步一步朝前爬——

终于……

黎明的光一点点拉起,她看见了光下飘扬的五星国旗。

“卓玛,咱们得救了……”

话落,她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垂下了抱人的手……

第10章

东江军区。

战士们一个个跳上军卡,陆晏臣靠在车边擦着枪,涂满油彩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臣。”

听见顾司令的声音,他立刻收起枪立正敬礼:“司令!”

顾司令走上前,替他理正领口:“这次任务凶险,切记,不要分心。”

像是被拨动了绷紧的弦,陆晏臣眸色微暗,随后高声地回答:“报告,保证完成任务!”

车子启动,他正要上车,刚碰到门把手,又忽然回过头突然说:“等完成任务回来,我想申请去西藏东区驻地。”

和顾泠泠分开这两个月,他没有一天放心睡下。

今天,对她的那种担心不安到了极点。

闻言,顾司令愣了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处理吧。”

陆晏臣眉目一松,朝他敬了个礼便跃上车。

目送一辆辆军卡远去,顾司令刚转身准备回去,警卫员便跑过来,急的都忘了敬礼:“司令,西藏东区驻地的紧急电报!”

老人面色微变,莫名的不安在刹那间涌上心。

飞快接过电报,上面只有一句话——

军医顾泠泠为救牧民遇雪崩,生命垂危!

刹那间,老人只觉有道响雷从头顶劈了下来,震得他脑子一嗡。

“司令!”警卫员手疾眼快地扶住差点倒下的老人。

顾司令满是沟壑的脸白的看不见血色,声音颤抖:“快,马上安排前往西藏东区驻边部队!”

……

半个月后。

天色阴沉,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到处到散发着秋天独有的萧条。

提前执行完任务的军卡,一辆辆驶过湿漉漉的大道,朝军区开去。

陆晏臣凝着车窗外,眉头紧锁。9

胸口那种说不出的沉闷,一直压不下去。

开车的士官瞧出他的不对劲,想起他前两天受的伤,担忧问:“营长,胸口的伤没事吧?”

陆晏臣摇摇头,心脏又骤起一股比伤更加尖锐的刺痛

他从没这么私心,拼着受伤也要早点结束任务。

一想到交接完任务之后,就能去找顾泠泠,痛好像也少了些……

曾经‘兄妹’和‘道德伦理’这两个枷锁,别人对她的闲言碎语,让在战场上从不后退的他选择了逃避。

可她离开的背影时刻萦绕在心,让他难以释怀……

他总以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永远不会离开。

可实际上,她却能一声不响跑去千里之外的西藏。

陆晏臣捏紧拳,目光中升起抹坚定。

他不想再隐忍自己对她的心思了。

车驶到军区的大门停下,陆晏臣下车准备去哨兵那儿签字,身后却传来沈梦妍的声音。

“晏臣!”

转身看去,他脸色骤沉:“你来干什么?”

沈梦妍早已没了之前的体面,此刻她脸色憔悴,头发散乱,眼中满是惊惶。

她一把攒住陆晏臣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晏臣,你帮帮我,他们要把我抓去坐牢,我不要,你救救我啊……”

听到这话,陆晏臣眼神乍冷,直接抽出手:“你污蔑顾泠泠和宋宁墨乱搞男女关系,又陷害她故意推你,情节恶劣,还想我救你?”

“如果纪检部没有把你查出来,你还打算装模作样多久?”

冷冽的目光让沈梦妍背脊阵阵发凉。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那样清晰的杀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给自己一枪……

可想到那暗无天日的牢房,她也顾不了许多,‘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抓住陆晏臣的裤子就哭起来。

“晏臣,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帮帮我吧……”

“放开!”

陆晏臣挪开腿,看着她跌倒在地,从牙缝里挤出句:“等我把顾泠泠带回来,你把对不起留着对她说吧。”

说完,他丝毫不管已经面无血色的女人,飞快签完字上车进了军区。

他忍着心口的疼,快步抵达司令办公室。

可到了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路过的干事看见他,便提醒道:“陆营长,您找顾司令吗?他去西藏东区驻地了,不在军区。”

陆晏臣神色一滞,去顾泠泠那儿了?

揣着满腹疑问,他失神地往外走,越想,心里的忐忑越膨胀。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作为军区司令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军区的广播突然放起哀乐,本就阴沉的天好像又黑了许多。

陆晏臣心头一咯噔。

除非有战士牺牲,否则军区广播站不会放这种音乐,可他刚做完任务回来,根本没收到有战士牺牲的消息!

大脑还没反应,他双腿像是受到了牵引,风似的往大门口跑去。

细雨突至,整片天空都朦胧了起来。

陆晏臣赶到时,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军官,他们个个表情肃穆,手臂上还捆着黑布。

心一下沉到了底,他抓住一人就问:“这是在干什么?”

对方看到他,目光更凝重:“陆营长,接到上级指示,我们要迎接之前去西藏东区驻地……不幸牺牲的烈士回家。”

又是西藏东区驻地?

陆晏臣的声音已经压制不住颤:“……烈士?是谁?!”

话刚落音,一阵车子鸣笛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灵车缓缓停下,而顾司令正怀抱着骨灰盒,颤巍巍从副驾驶下来,悲恸喊——

“泠泠啊,爷爷带你回家了!”

第11章

刹那间,陆晏臣感觉身体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脑子里有个歇斯底里的声音一直在叫嚣着‘不可能、不是她’!

凝着面前黑的像夜空般的车子,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颤抖。

男人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滚动喉结,像是吞咽下了苦果,机械摇着头:“不可能……”

呢喃着,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直接冲上前。

却被事先准备好的警卫员挡住,嘴里劝着:“陆营长,您别冲动……”

话Ṗṁ还没说完,便被狠狠推开。

此时的陆晏臣力气大的吓人,一双猩红的眼眸扫视着眼前所有的人,仿佛面对的不再是上级、长辈、战友,而是一群欺诈他的骗子。

顾司令看着陆晏臣,疲倦的双眼流露出痛惜:“晏臣……”

陆晏臣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拉开灵车车门,仓惶的视线将里面扫了个遍。

没有…Ṗṁ…

他跳下车,又去拉开前头的吉普车车门。

依旧没有顾泠泠!

眼看着陆晏臣紧绷的双肩好像在刹那间垮下去,顾司令将骨灰盒交给警卫员,上前握住他的肩头:“泠泠已经走了。”

陆晏臣紧缩的瞳孔颤了颤,僵硬抬头回望老人的目光。5

从那双沧桑了十几岁般的眼睛里,他看见自己脸上是从没有过的颓然。

陆晏臣喉结滚动,吃力般出声:“她说只去三年,三年后就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顾司令眼眶一酸,缓缓耷拉下手。

政委于心不忍,上前劝道:“陆营长,泠泠牺牲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陆晏臣眸光闪烁,下意识看向警卫员手上暗红色的骨灰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经历过一场风暴,归于死寂。

他曾设想过无数跟顾泠泠重逢的画面。

也许她会惊讶、会生气、会难过,又或许会赶他走,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连道别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猛然间,身体上的伤口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开始迸裂,血色上涌,浸透了迷彩服。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陆晏臣猛地倒了下去。

“晏臣!”

“陆营长!快!叫卫生员!”

……

再醒来时,陆晏臣只看见泛黄的天花板,鼻尖还萦绕着浓烈的药水气息。

转过头,窗外漆黑的夜正下着小雨。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肩膀中弹,被顾泠泠就回来的那晚。

“陆营长,你可算醒了!”

护士端着医疗盘,见人醒了,松了口气的声调也多了分惊喜。

陆晏臣回过神,下意识挪动身体,护士吓了一跳,忙过来按住他:“别动别动!你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总共缝了几十针呢,差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她也是佩服这个铁汉子,这么重的伤居然忍了好几天,换做别人早扛不住了。

陆晏臣满眼血丝:“我昏迷了多久?泠泠呢?”

听见‘泠泠’这个名字,护士脸色微变:“顾医生她……”

话没说完,半掩的病房门重新被推开,顾司令走了进来。

见状,护士给药水瓶中注射了药剂便出去了。

四目相对,陆晏臣突然就丧失了询问的勇气,脑子里也一团乱,只有顾泠泠支离破碎的脸。

片刻后,终究是顾司令打破了死寂,他拿出一封信封,递了过去。

“你昏迷了三天,泠泠已经下葬了,这是她没来得及给你寄的信。”

第12章ɯd

陆晏臣怔住,大脑好像失去了曾经的灵活,好一会儿才接过。

信封很薄,却让他觉得重的几乎拿不稳。

顾司令看着他,沧桑的双眼中痛色始终不散:“晏臣,我们和泠泠,从率粥成为军人的那天起就应该做好面对牺牲的准备……”

顿了顿,声音沙哑了几分:“她完成了一个军人、一个医生的使命和责任,所以我们不要太难过。”

陆晏臣望着眼前更加苍老的长辈,目光黯然。

他知道,比起自己,顾司令才是最痛的人。

顾司令也没再多说,垂下眼:“好好养伤,出院后去烈士园看看她就好。”

说完,转身离开。

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陆晏臣展开信。

上面娟秀的字迹像是针,一下下刺着心和眼眶。

——哥:

见字如面,我现在正在海拔五千米的西藏高原上,想了很久,我还是拿起了笔写下了这封信。

不是纠缠,亦不是追忆过往,而是作为你妹妹的问候:你过的还好吗?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我意外的找到了从没有过的归属感、一种真切被需要的价值感。2

戍边的战士们很辛苦,每天都要沿着国界线巡查,我也跟着去过几次,有时候会遭遇暴风雪,甚至会遇到狼群雪豹,总之处处充满了危险。

不过我也见到了在东江没有见过的美景,白雪高山,成群的藏羚羊,盛开的格桑花……

排长说格桑花象征着‘幸福’和‘顽强的生命力’,我想把它们送给你,但摘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花瓣失去光泽了。

看来它们还是适合留在这儿,就像我们更适合做兄妹一样。

其实我走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丝不甘和失落的,可当我踏上这片雪域,瞭望一望无际的祖国疆土时,真正释怀了。

作为军人,不该因为个人感情而忘记职责,我希望我在这里的三年能像格桑花一样,守护高原中的生命,也守卫你和爷爷的幸福。

如果到了重逢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妹妹。

我们还是一家人。

——妹妹顾泠泠。

1985年10月13日。

陆晏臣看着短短几百字的信,只觉喉咙和胸口被堵的喘不过气。

他眼尾渐红,嘴角泛起抹苦笑。

‘兄妹’这堵墙压在他心里十几年,到如今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气准备跨过去,墙那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一整夜,陆晏臣都没有合眼。

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脑子里想象顾泠泠忍着高原反应,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下最真诚的字眼。

天亮了,医院也熙攘起来。

‘叩叩叩!’

敲门声拉回了陆晏臣的思绪:“进来。”

伴着门被推开,抬头看去,竟然是宋宁墨。

宋宁墨一身白大褂,通身温润的气质多了分颓然,眼睛同样布满血丝。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都沉默了。

宋宁墨看了眼陆晏臣手中的信,熟悉的字迹让他眸光一暗:“泠泠的信?”

陆晏臣没有回答,而是小心把信折好放进了胸口的口袋。

宋宁墨也没说什么,其实他心中也有愧。

如果自己能够抑制住对顾泠泠的感情,她也就不会被人算计,也不会有调去西藏的念头。

可当听说曾经对顾泠泠冷漠至极的陆晏臣看到顾泠泠遗体那一刻的仓惶,他脸上升起抹不解,不由问:“陆晏臣,你对泠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第13章

陆晏臣依然沉默,只是被子下的手不断紧握。

他看着洁白的被面,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顾泠泠对顾司令说的话。

“爷爷,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除了陆晏臣,我谁也不嫁!”

他站在门外,看着她脸上的倔强,只觉那时候浑身因为训练的疼痛都消失了,心里淌着从没有过的暖流。

曾经那个说要嫁给自己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就站在那儿坚定的宣布此生唯他不嫁。

犹如花骨朵开始绽放,他也同样期盼着两人的婚姻。

直到结婚领证前一天,他听见大院里其他人的议论。

“顾泠泠一个女人上杆子去贴男人,还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可真够不要脸的!”

“顾司令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不知道的还以为收养陆晏臣就是为了让他做孙女婿,这不是跟旧社会的‘童养媳’一样吗!”

“就是,大院里谁不知道顾泠泠和陆晏臣是兄妹,兄妹结婚,就是道德败坏!”

一字一句,就像烈火寸寸烧毁了他的悸动,让他开始逃避,开始压抑,开始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顾泠泠……

隐约间,陆晏臣感觉胸口口袋的信在发烫。

想到信中的内容,他沉瓮吐出一句回答:“妹妹,她是我妹妹。”

宋宁墨皱起眉,眼中闪过怀疑。7

他试图从不会骗人的眼神里找出一丝破绽,可陆晏臣眸色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转念一想,顾泠泠已经不在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宋宁墨低头抿抿唇:“昨天我去公安局处理被恶意举报的事,沈梦妍当面给我道了歉,还拜托我转告你,让你去看看她,她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陆晏臣合上眼,丝毫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抚上胸口那封信,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骗自己,顾泠泠还在远方,终有一天会回来。

……

半个月后。

陆晏臣不顾劝阻坚持出院,医生拗不过他,只能再三叮嘱他不要剧烈运动,以免扯动伤口。

出院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烈士园。

光秃秃的枯枝像是裂痕印在雾蒙蒙的天空下。

烈士园里很安静,放眼望去,一个墓碑上鲜亮的红字格外显眼。

站在墓前,陆晏臣缓缓单膝跪下,凝望着碑上那一小寸的照片。

上面女孩的笑容依旧鲜活明媚,就像初春的阳光,充满了生命力。

“泠泠……”

他欲言又止,嗓音含着砂砾半沉哑。

原本的千言万语,突然一下就说不出来,也没了意义。

陆晏臣苦笑,抬起手,指腹轻轻划过照片,触及的冷硬让他想起顾泠泠温暖柔软的脸颊。

良久,他从口袋拿出一份写着‘审批通过’的离婚报告申请,又拿出火柴。

‘嚓’的一声,火苗燃起报告的一角。

火光在陆晏臣幽深的眼眸中跳耀:“等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可以放心的再叫我‘哥哥’了。”

一阵风吹来,灰烬被卷起,擦过他泛红的眼角。

陆晏臣拧眉眯了眯眼,抬眸间,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隐约站在不远处。

他愣了瞬,瞳孔乍然紧缩。

“……泠泠!?”

第14章

陆晏臣猛地站起身,刚朝顾泠泠踏出一步,那抹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环顾四周,一片沉寂。

心好像在瞬间从悬崖摔进了谷底,浸入刺骨的冰水中。

是幻觉……

他呼吸微微急促,转头看着墓碑,极力掩去痛色和落寞。

还是没能接受顾泠泠已经死了的事实吗?不然怎么会看见她还在……

站了很久,陆晏臣才默默拾起低落的情绪,失魂落魄的离开。

……

当顾泠泠睁开眼时,入眼的是一列列高耸的松柏,一座座墓碑整齐的穿插在其中。

她恍惚的目光慢慢有神,茫然看着四周。

这里是……东江的烈士园?

她怎么会在这儿?自己不是为了救牧民死了吗?难道……自己又重生了?

正当顾泠泠疑惑自己是不是再次经历了重生时,竟然看见陆晏臣从烈士园中出来。2

她愣了愣,下意识喊了声:“哥!”

可陆晏臣像是被听见也没看见,带着她从没见过的落寞表情,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顾泠泠愕然回头看着男人的背影,又伸手要去抓住他的袖口,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阻碍,让她无法触碰。

她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到底怎么回事?”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一丝慌乱,顾泠泠追着陆晏臣,在他身边大声叫着:“哥?哥!你看不见我吗?”

然而陆晏臣始终是一副感觉不到她存在的模样。

见园门口站着哨兵,她又不死心地跑到哨兵面前转了几圈,哨兵也始终是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的样子。

顾泠泠彻底傻了,低头看着身上崭新的军装,摸着自己冰冷的脸颊:“难道……我没有重生,而是成了孤魂野鬼?”

混乱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爷爷对着她的墓碑敬礼,陆晏臣晕倒……

她真的死了,而且也没有重生。

想到爷爷满是痛苦的眼神,顾泠泠心都要碎了。

她红了眼,泪水充斥在眼眶中,挤压的通红。

上辈子她已经让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没想到这辈子她又让爷爷孤身一人。

想到这儿,顾泠泠压着胸口的剧痛,转身朝军区跑去。

一直跑到军区大院,跑回家,她根本感受不到疲倦,只是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隐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掉下来。

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顾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曾经健壮的身体在此刻分外瘦弱孤寂。

他摸着照片中的她,声音依旧充满了慈爱:“泠泠,你记得来梦里看看爷爷啊……”

顾泠泠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缓缓跪在老人面前,看着他已经白完了头发,哽咽哭着:“爷爷,泠泠在这儿,我说我要回来陪您的,但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遍道着歉,像是一个罪人在进行忏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泠泠红着眼望去,是陆晏臣。

他朝顾司令端正地敬了个礼后才跨进来,目光扫过那张全家福照片,神情微黯。

顾司令抹开眼角的泪,看着他:“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陆晏臣抿抿唇,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声音清晰:“爷爷……不,司令,特战营营长陆晏臣,正式向您申请调至西藏边防部队!”

第15章

顾司令愣住:“你说什么?”

顾泠泠也诧异看着满眼坚决的陆晏臣,对他这个突然的决定一头雾水。

面对顾司令不解的眼神,陆晏臣又沉声说:“我想去戍边。”

短短五个字,仿佛刻满了他的决心,让顾泠泠心头划过抹说不出的怅然。

她缓缓站起身,凝着这个曾经深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死在了那儿,所以他才想过去吗?

可他不爱她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沉默了很久,顾司令放下照片,没有立刻应允:“晏臣,所有人都说你是个兵王苗子,但我知道当兵不是你的初衷,而是你对顾家报恩的方式,就像你答应跟泠泠结婚一样。”

说着,他憔悴的脸上多了分无奈:“我打了一辈子仗,从没有后悔的时候,但在你跟泠泠的事情上,我悔不当初。”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也许泠泠还在,她是我孙女,你是我孙子,但现在泠泠已经走了,你难道也要丢下我这把老骨头离开吗?”

听着这些话,顾泠泠心酸难忍。

她看向目露悲叹的爷爷,胸口就像被狠狠砸了一下,喘不过气。

此刻的老人不再是刚强了一辈子的军人,更像是个需要安慰的平凡老人。

即便知道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顾泠泠还是忍不住朝陆晏臣说:“哥,你别去,替我陪陪爷爷好不好?别去……”

然而陆晏臣只是捏紧了拳,语气中的执拗不减分毫:“司令,三年后我就会回来的。”

其实他知道,这些年下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落下很多战后后遗症,即便不去戍边,过不了多久也会因伤从一线退下来。

如果是那样,倒不如去顾泠泠去过的地方,也许到了那儿,他可能会像顾泠泠一样真正释怀。

顾泠泠凝着陆晏臣,眉头紧锁。

即便跟他相处了两辈子,她始终看不透也抓不住他的心思。

终于,沉寂被顾司令的一声叹息打破。

他站起身,拍了拍陆晏臣的肩膀:“你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三年后一定要回来。”而不是像泠泠一样……

陆晏臣紧绷的双肩微微一松,点点头:“会的。”

天渐黑。

顾泠泠站在屋檐下,凝望着深蓝色的天空,目光复杂。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除了什么也不能做的无奈,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这时,陆晏臣从书房中走出来,顾司令将为他扶正帽檐:“我明天要去首都开会,就不能送你了,记住我说的话,要记得回来。”

陆晏臣敬了个礼:“是!”

顾司令沉叹一声:“……去吧。”

陆晏臣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看着这分别的一幕,顾泠泠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上前,试图触摸老人的脸,可抓住的终究是一片虚空。

像是卸下了满身疲倦,顾司令坐到沙发上,视线落在照片:“泠泠,你还是保佑保佑晏臣吧,让他平安回来。”

顾泠泠心头微怔,紧接着,又听他叹息一句:“不然我总觉得,他走了就不回来了。”

次日。

天刚亮,顾司令就出发去了首都。

目送他离开后,顾泠泠便往自己和陆晏臣从前的家去。

身边经过一列列早训的战士,口令声和哨声在训练场此起彼伏。

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

环顾四周,她又一刹那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回过神,朝训练场看去,没有看见陆晏臣。

顾泠泠皱起眉,平时陆晏臣天不亮就训练了,哪怕有伤训练不了也会去盯着,今天怎么不在?

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她加快了脚步。

等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酒味和血腥味。

循着味道走进房间,只看见陆晏臣合衣躺在床上,脸色微白,眉头皱的紧紧的,桌子上放着一瓶空了一半的白酒瓶。

而他腹部、肩膀和左臂的伤口都渗出了血,印在军绿色的外套上格外明显。

顾泠泠心霎时一紧:“哥!”

她下意识就要去帮他止血,可想起自己根本碰不到他,急的满头汗:“哥?哥!你快醒醒啊!”

恍惚间,陆晏臣感觉自己像是浮在水面上。

冰冷的水像是刀子划开了伤口,不知道是水在往伤口里涌,还是血在往外流,总之很疼,让他意识更加昏沉。

可莫名的,一种熟悉的淡淡药香钻进鼻腔。

定睛一看,顾泠泠的脸逐渐清晰。

她弯着眉眼,眸中犹如流淌着星河,闪耀着他触不可及的温暖。

忽然,顾泠泠伸出手,像是在发出邀请。

陆晏臣目光亮了瞬:“泠泠……”

正当他准备抓住那只手时,耳边突然炸开一道雷鸣般的呼唤:“陆晏臣——!”

他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钨丝灯在白天中发着浅浅的暖光。

刚刚的声音……

没等陆晏臣细想那熟悉的呐喊,崩裂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艰难坐起身,才发现血已经渗出来了。

他咬咬牙,眉眼间闪过抹烦厌,忍痛换了件外套便出去了。

见陆晏臣终于醒了,顾泠泠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自顾自喋喋不休:“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你的身体?总是这样,无论受多少伤都硬抗,你又不是铁打的……”

一路跟着去了卫生队,陆晏臣直接把衣服一脱:“伤口裂了。”

卫生队队长一看,不由倒吸口凉气。

他腹部、手臂那些才拆线不久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干涸,看起来异常狰狞。

她连忙拿来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陆营长,医生不是嘱咐过你要注意吗?伤口反复开裂不仅影响康复,还可能造成感染,你还是重视一下吧。”

陆晏臣淡淡嗯了一声,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

顾泠泠看着,又气又无奈。

他对她冷漠不关心就算了,怎么对自己也这样,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在乎的?

而陆晏臣还在想惊醒时听见的声音。

是顾泠泠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而且不像是做梦和幻听。

为什么……

队长刚把陆晏臣的伤口处理好,一个战士突然站到门口:“报告陆营长!”

陆晏臣回过神:“什么事?”

“刚刚公安那边说沈梦妍为了见你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在医院,公安想让你过去看看。”

第17章

听到战士的话,顾泠泠心中诧然。

沈梦妍被抓了?

可转念一向,审查人员又不是吃干饭的,肯定是把沈梦妍查出来后扭送公安局处置了。

再想起陆晏臣对沈梦妍的感情,她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陆晏臣穿好衣服站起身:“知道了。”

见他脸上没有一丝怜爱和担忧,顾泠泠有些懵。

难道因为沈梦妍做的坏事东窗事发,他就对她失望了吗?

揣着满腹疑虑,顾泠泠又跟着陆晏臣去了医院。

一进病房,就看见头上缠着厚厚绷带的沈梦妍躺在病床上,披头散发又苍白憔悴的模样极其狼狈。

见陆晏臣来了,她像是又看到了希望,朝他伸出手,却不小心摔下了床,挪动着身躯爬过去。

从始至终,陆晏臣都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

顾泠泠愣住,诧异看着面前曾经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两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沈梦妍抓住陆晏臣的裤腿,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泪爬满了脸:“晏臣,晏臣……”

她一遍遍叫着陆晏臣的名字,似乎是尝试勾起他的同情。

可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和别人一样,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有话快说。”

沈梦妍一哽,白着脸艰难张口:“晏臣,我再最后一次求你,帮帮我吧,他们说我可能要坐十年的牢,我怕,我真的怕……”

十年,等十年后她出来已经快四十岁了,别说嫁人,连在社会上立足都是问题。

只要进了监牢,那她的人生就彻底毁了,她怎么受得了!

然而看到陆晏臣没有丝毫动容的表情,沈梦妍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她收紧了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晏臣,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如果顾泠泠在这儿,她那么善良,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听到这话,顾泠泠心头的火被点燃,只觉她的话荒唐又可笑。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原谅她?

自己就在这儿,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给这个卑鄙阴险的女人几巴掌!

从沈梦妍提到‘顾泠泠’起,陆晏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他微眯着眸子,眉梢眼角都透着寒凛:“你根本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害怕坐牢而已。”

一句话直接堵的沈梦妍面色一白,还没反应,对方就退开了,她一下扑在冰冷的地板上。

望着面前高大却处处透着漠然的男人,她心理逐渐崩溃:“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顾泠泠横插一脚,我们……”

“沈梦妍!”

陆晏臣拔高的声音像是响雷在整个病房里炸开。

沈梦妍紧缩的瞳孔颤了颤,脸上闪过抹恐惧。

顾泠泠的心也不觉提了起来,紧张看着突然发怒的男人。

死寂中,陆晏臣从牙缝里挤出回应:“我早就说过,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感情,就算没有顾泠泠,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顾泠泠睁大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颠覆认知的话语。

他不爱沈梦妍?

难道他不是因为不能跟沈梦妍在一起,才讨厌自己的吗?

看着沈梦妍深受打击的模样,陆晏臣也不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梦妍捏着拳,充血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妒恨:“陆晏臣,其实你爱的人是你的妹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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