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风云全集完整版)(职场风云泰剧)

第二十二章 职场风云（二）

按黄清文以前的认知，江胜文并不是个讨喜的人，他年龄大、业务精、资格老，在公司会议上与人冲突司空见惯，甚至连张怀正也敢顶撞。在机关所有部长中，黄清文最不愿与他交流，但今天他秉于公心的一席话，让黄清文对他有了新的观感，往日的成见也减了不少，他甚而欣赏他敢说敢讲的性格了。

尽管调查组走马灯似地找人了解情况，但张怀正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如往日一样，按照自己的工作计划忙碌着，该召开会议就召开会议，该到二级单位调研就去调研，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调查组的事。在这种情形下，江胜文嘱咐的宽慰之语无疑是画蛇添足的。

不久，细心的黄清文，还是感觉到他工作环境面临的变化。一天，黄清文陪着张怀正到位于城郊的公司船舶基地现场接船。出发前，黄清文向像往常一样，预先打电话给管船单位陆正刚总经理，告诉张怀正的现场接船计划与车程安排，请他预先在码头上等候，届时陪张总一起上船。陆正刚满口答应。但当张怀正驱车到达码头时，码头上却没有陆正刚的影子，黄清文连忙打电话给他，打了两次，都没人接听，打第三次时电话居然被掐断了。张怀正显然也意识到哪儿不对，疑惑地问黄清文道：“到港接船，你预先没通知陆正刚吗？”

黄清文连忙搪塞道：“我打了陆总的电话，但没有接通，我便告诉他的办公室主任，请他转告，也许主任没有及时报告，刚才打电话给陆总，仍然没有接通。”

张怀正点了点头，“他可能忙吧，发消息告诉他，我们不等他了，直接上船。”

黄清文答应了，便陪着张怀正直接登上了停泊在码头边的“天风轮”，好在该轮船长是公司职代会的代表，认识张怀正。他十分热情地将张怀正迎进会议室，并根据张怀正的要求，通知召开职工大会。

张怀正面对全船职工，首先宣讲了公司面临的形势，讲到半途，却见陆正刚匆匆忙忙来到会议室，说刚才一直在船舶基地开会，人机分离因而没接到电话。

张怀正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向船员讲解公司面临的形势与任务。讲完，现场询问船员们有什么意见或问题，船长与一些船干从各自岗位的角度，谈了一些船舶物资供应与船员紧缺的困难。张怀正很认真地记录下来。这时，坐在船长身后的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问：“张总，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船长介绍，络腮胡子是船舶水手，名叫陈三虎。

张怀正对着陈三虎点了点头：“你尽管讲。”

陈三虎说：“张总，您刚才讲了公司今年的情况，才过了大半年时间，就有了3000多万元的利润，按理说锅里有了碗里也该有，可我们的收入，在船期间只有三、四千块，他娘的，还不如小饭店里的服务员，我就想问问张总，能不能给我们加点钱？”

张怀正说：“大家收入不高是事实，但从企业角度讲，获得利润不能都发了工资，还要购置新船，加快发展，否则，守着几条旧船如何打江山争市场呢？”

陈三虎说：“张总，我们只是普通船员，你讲什么加快发展这些大道理我们不想听，公司不是有人讲么，我们买了6条船比市场价高了两千万，买新船说得好听是为了企业，实际上，不过是给贪官污吏贪腐的机会罢了。”

一席话说得全场愕然。黄清文瞄了一眼陆正刚，希望他出面制止，但陆正刚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对现场谈话充耳不闻。倒是船长听不下去了，对着陈三虎说：“虎子，你他娘不要乱讲。”

陈三虎两眼瞪着船长说：“我怎么乱讲啦，领导贪污受贿是领导的本事，我不管，我只希望领导吃鱼吃肉，也能让我们小船员喝点汤，或者干脆把我们当成狗，将啃剩下的骨头抛两根给我们也行。”

船长还想讲什么，张怀正朝他摆了摆手，“有话让大家讲嘛，公司买的船是否有猫腻，我本人是否贪污受贿，我想既然有人反映，纪检部门也会调查的，到时会给大家，也给鹏程全体员工一个明确的说法的。”

陆正刚这才慢腾腾地说：“张总讲得对，人正不怕影子歪，只要自身清白，有什么可怕的。”

张怀正开完会，到了船舶驾驶台与机舱进行了现场检查，然后离开船舶。在码头上，趁着张怀正与“天风轮”船长打招呼话别之际，陆正刚将黄清文拉到一边，说：“黄主任，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没能第一时间陪你与张总上船，你可要在张总面前帮我解释解释。”

黄清文笑了笑，“你还需要我解释？张总就在旁边，你不可以自己与他讲？”

陆正刚脸“腾”地红了，但终究没向张怀正解释什么。

在回程的路上，黄清文为了宽慰张怀正，特意将陆正刚临行前的嘱咐讲了一遍。张怀正没有吱声，半晌叹了一口气说：“清文，公司现在的环境实在复杂啊，听说举报信漫天飞，各种传闻到处传，整个企业像个戏场，生旦净丑，纷纷登台亮相，有些人甚至把手头的工作停了，说是在看戏！”

黄清文不知道张怀正想表达什么样的观点，小心翼翼地说：“是有这么一种情况，有些人无中生有，四处煽风，浑水摸鱼，惟恐天下不乱，但绝大部分员工还是好的，大家还是兢兢业业地做着本职工作的。”

“应该这样啊，我这个当事人，身在漩涡中心，问题没搞清之前，就是个待罪之身，”张怀正长长地叹了口气，“本可以撂挑子的，不还是拼命地稳住身子，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嘛。”

黄清文说：“张总，我觉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一阶段，我也听到有些议论，包括江部长在内的绝大部分职工，对您都是支持的，特别是集团调查组，我感觉他们查证问题时态度严谨，作风务实，我相信不久的将来，集团及公司上下会还您一个清白的。”

“清文，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当过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这点压力击不垮我，但举报中有些内容完全不是实事求是，就说收购青岛鸥翔海运资产的事吧，这件事你是全程参与的，我们如何虎口夺食，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才使公司拥有了海上经营资质与营运船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至于让自己进了大牢。” 张怀正说到这，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前两天，我让江胜文算了一笔效益帐，这6艘船舶从去年下半年加入我司，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不算盘活船员，摊薄管理成本这些间接效益，实际利润就给公司带来了1000多万，可举报信不顾这些事实，反而说当时购买船舶多付了2000万，刚才那个陈三虎也讲了这事，不知这个数据从哪里得出的？”

黄清文说：“这件事集团调查组也问了我，我不但做了解释，也将相关的会议记录复印给了他们。”

张怀正点了点头，“这事现在回想起来，多亏如烟总考虑周到，也亏得你工作细致，留下了完整的记录，否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但也有一些事情，断章取义、无中生有，就不那么容易说清楚了，不过也没有什么，人生有些时候确实不需要把什么都说清楚的。”

张怀正说完，将头转向窗外。黄清文顺着他的目光，却见路边是一大片正在拆迁的工地，一茎白色的野花在萧索的秋风中独自开放，展现出与周围枯草落叶不相谐调的美。他忽然想到，在第一阵秋风来临之前，车窗外这一片大地，也该是万物生长，绿意婆娑，这株野花夹在众芳之间，也许并不耀眼夺目，可经历了风刀霜剑之后，满目花草枯萎，一片萧杀，便反衬这一株野花凌寒独开的惊艳。他想到人生也是如此……这一次不期而至的意外打击，对于张怀正而言也是一次磨砺，而这种磨砺，必然如同一段段竹节，虽然有着劫难的瘢痕，但也增加了竹子的强度，最终像这株野花一样，在未来的人生之路上绽放出更加绚烂的色彩。

令黄清文始料不及的是，张怀正到天风轮接船而被船员辱骂的事不久便在公司上下传开了。他先是在食堂里吃饭时听到有人暗中议论，然后赵为民某一次碰到他时也问具体情况。他知道在目前黑云压城之际，这样的事传播出去不仅影响张怀正的领导形象，也会使张怀正工作的权威性大打折扣，因而基本上缄口不言。

当晚，他回到家里，朱竹也打来电话，询问天风轮船员辱骂张怀正的情况。黄清文感到诧异，说：“老朱，我算服你了，你身在外地，这样的事怎么也会知道？”

朱竹说：“清文，我是公司外派的兵，也是怀正总放出来的风筝，不管飞离公司多远，线总握在怀正总手里，我担心他一撒手，我就回不来了！至于这样的消息我怎么知道？清文，不是我吹牛，我对公司的消息知道得肯定比你清楚，你在公司中层中，已被打上了‘怀正总的人’的烙印，虽然是企业大内主管，但也是信息孤岛——谁敢将对怀正总的议论与你讲！可我就不一样了，虽然受到怀正总的看重，但并不是他的嫡系，否则为啥不让我主持经营部呢，我的业绩可比钱相生靓多了！”

黄清文知道朱竹所言非虚，便将自己前两天陪张怀正到天风轮，张怀正受到陆正刚怠慢与陈三虎辱骂的事一股脑地讲了出来。讲完，他对朱竹道：“陈三虎一个普通船员，发发牢骚、骂骂人也没什么，可陆正刚作为公司的一方诸侯，张总平时待他不错，这样做我就觉得过份了。”

电话里朱竹说：“清文，你是怀正总身边的人，消息不那么灵通，陆正刚是陈书记的老乡兼校友，也是他一直培养的接班人，这次怀正总用了华天副书记，陆正刚暂时也就没有了机会，他那个年龄，老大不小的，这一次丢了机会，基本上就宣告死刑了，因而对怀正总有意见也正常。”

朱竹的分析解开了多日来萦绕在黄清文心头的疑惑，也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他叹了一口气说：“前两天，我与江胜文聊天，他讲写举报信的人可能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张总的老婆，一个是公司内部，你消息灵通，觉得是哪个方向？”

朱竹说：“怀正总的爱人秦老师我认识，她是位知识分子，有才华、有涵养，决计不会写这样的东西，因此肯定是公司内部职工写的。至于谁会写，我不好讲，但根据我的判断，可能有几个方向，譬如说陆正刚、你的前任韦博，又譬如说我的直接领导钱相生，也许都有可能！”

“陆正刚我可以理解，你刚才讲了，韦博与钱相生两位部长，怎么可能？”黄清文疑惑地问。

“一切皆有可能！”朱竹霸气地说，“韦博与陈书记关系不错，听说退休前陈书记推荐他做总经办主任，怀正总没有同意，他会不会因此有了想法。钱相生嘛，是我直接领导，但业务做得一塌糊涂，怀正总破格提拔我，他肯定感受到了威胁，对怀正总也不怎么待见，但这些只是猜测，谁也不敢肯定。总之大家留意吧，真相迟早会大白的。”

黄清文由衷地说：“老朱，听你这么一讲，我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怪不到每次开会，钱相生讲话总有些阴阳怪气的，韦部长本是我的老领导，现在见到我也是不冷不热的。人际关系真是太可怕了，以后你要多多指点我。”

朱竹说：“清文，在我心目中，你不是个书呆子，但读的古籍多了，对现实社会也就不敏感了。现实人际关系这本书，你也要读读，你刚才讲人际关系可怕，我要把关于你的传闻告诉你，你可能觉得更可怕！”

“我有什么传闻？”黄清文大吃一惊。

“呵呵，我告诉你，你别摔电话，更不要骂我噢，”电话中朱竹有些幸灾乐祸，“我听到坊间有传闻，说举报张怀正的信可能是你写的。”

“谁他妈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写举报信！”黄清文虽料到朱竹讲出来的不会是好话，但仍禁不住勃然大怒。

朱竹说；“我刚才就打了预防针，你还是忍不住要骂人。不过，讲你写举报信也是有原因的，说郑如烟是你中学同学，也是你的初恋情人，但现在与怀正总好上了，你争风吃醋，就想通过举报信的方式搞倒怀正总，搞臭郑如烟，以报自己一箭之仇。当然，坊间传闻，你知道就行，不要往心里去。”

黄清文听了原委，不怒反笑，“老朱，这些坊间人士想像力如此丰富，简直是些天才的小说家，我也真是服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传言对我没什么影响，对张总就不一样了，同样布置工作，以前令行禁止，现在千推万阻，也实在令人寒心。”

朱竹说；“清文，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从来都是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

集团调查组两周后离开了鹏程集团。虽说没有什么明确的结论，但却留下了各种版本的传闻。比较靠谱的消息是，举报信虽然举报了不少内容，经核查，绝大多数事情是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但张怀正聘用郑如烟，以及他与郑如烟之间的暧昧关系，却也是事实。这些传闻黄清文听了既担心也宽心，他工作了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职场压力。